因为是刚赶到汝州,卢象升是在汝州城外扎下大营,与汝州城互为犄角对抗叛军整齐王所部。
其实是卢象升希望汝州知州能接济一点粮草和银子给他,不过汝州知州很不给面子,粮食是给了点,但银子一文没有,如此一来,因为没有饷银,卢象升怕强制驱使士卒作战会引起兵变,因此这些时日一直按兵不动,还在跟汝州方面交涉呢,这些时日面对叛军的挑衅也只是紧闭营门了事。
同样是身兼数省总督,相比于洪承畴来说,卢象升混的也忒惨了点。
待卢象升带着布下诸将迎出营门的时候,李世杰正带着三百亲兵在官军大营外等候,而大队人马则在两千米之外,这个距离刚刚能够让骑兵快速出动过来接应李世杰,而又不会被官军突袭给打个措手不及。
李世杰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因为信不过官军。卢象升这个人虽然在历史上评价很高,而且都是正面评价,但不管怎么说,历史这东西就象是某些特种从业人员嘴里的爱情,虽然看起来真实可信,但实际上谁都明白,这玩意儿就是一假货,你要真信了那你就要倒大霉了,真实的卢象升到底是什么样子李世杰并不知道,他不能不防。
不过,当看到军营中一大群将领跑出来的时候,他知道,此事成了。
为首的那人自然是卢象升了,李世杰不敢怠慢,连忙下马,快步来到卢象升近前,毫不迟疑地拜了下去:“草民李世杰,久闻督师宽厚仁德,乃天下少有的贤吏明臣,特不远千里来投,还望督师不弃,能予以收留。”
李世杰在这里刷了个花枪,虽然他做的事已经跟造反没什么区别,按理说他应该是来请求官军招安的,但他可不会这么说,他只是说因为仰慕卢象升所以才跑来投军的,首先就撇开反贼的身份。
卢象升大笑着上前扶起李世杰,他怎么说也混到了封疆大吏的地步,人精一个,自然是听出了李世杰隐含的意思,不过他不但不说破,反而顺着李世杰的意思道:“本督亦闻李头领大才,今既李头领不远千里来投,本督自无不纳之理。来,来,本督为李头领介绍我军中将佐。”
说罢,卢象升为李世杰介绍杨廷麟、胡(一作虎)大威、刘国柱等人,李世杰自然是一一见礼,而杨廷麟等人也因为李世杰羞辱洪承畴一事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因此态度还算热情。
随后,卢象升邀李世杰进军营。
不过先得将军队安排好,卢象升大手一挥,直接让李世杰将他的兵马进了官军大营。起初杨廷麟还想劝阻,他是怕李世杰是来诈降的,不过一想,李世杰本人就在他们身边,如果李氏的兵马有了异动,到时候第一个被杀的就是这个李世杰了,想来李氏也不至于会将自己置于险地,于是也就作罢。
李世杰这次带来了一万一千多人,他原本从海城带出了三千三百骑,随后多次大败官军,抓了一大堆俘虏,加上其它地方州县的兵马也抓了不少,林林总总加起来就有这么多人了,不过很显然,这一万多人里面绝大部分都只是俘虏,而不是他的部下,李世杰也懒得招降俘获的官兵,直接用绳子从陕西一路拉到河南来。
卢象升看着被绳子捆着串成一长串的明军――那些俘虏都还穿着明军军服呢,一看就知道――不由得尴尬异常。李世杰带来的人马总共也就一万人出头的样子,而现在他所看到的被绳子捆着的俘虏就有七八千了,那不是说这个李世杰仅以两三千人就打败了数倍于他们的官军。一想到官军无能至此,卢象升自然面上无光。
不过,同时卢象升也不得不对李世杰再高看了一眼。虽然他收到的邸报上说这个李世杰不但打败了陕西名将曹变蛟,而且仅以几千骑就将大半个陕西弄得天翻地覆,听说洪承畴都气得吐血了,本来卢象升对此是将信将疑的,要说李世杰能打败曹变蛟,他信,但要说李氏仅以几千骑就大闹陕西――这是不是太夸张了点,该不会又是陕西的那帮官僚抬高敌人以掩盖自己的无能吧?不过现在,看着这一长串的俘虏,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卢象升是不信也得信了。
看来这个李世杰果然是有大将之才,这次捡到宝了。
看着卢象升等人不自然的神色,李世杰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忙道:“督师,这些都是草民历战抓获的……呃,这些兵丁都是陕西精锐,听闻督师缺少兵马,草民愿将这些百战精兵献与督师。”
卢象升听了颇为意动,不过想了想还是顶住了诱惑,“此举不妥,洪大人与本督份属同僚,如此抢夺同僚之部下怕是会落人口舌,还是等过些时日本督将这些兵士送回陕西。”
迂腐。李世杰对卢象升的想法颇不以为然,再劝道:“可是督师收留草民已经得罪洪老匹夫了,即使督师将这些精兵送还,只怕洪老匹夫也不会对督师有多少感激,还不如干脆就将这些精兵吞了,到时候督师就说草民已经将俘获的官兵尽数斩杀便是,洪老匹夫总不能来找草民验证一番。”
“洪老……”卢象升看着李世杰,甚是无语,这厮的胆子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大,一方封疆大吏到了这厮的嘴里竟然成了“老匹夫”,怪不得听说洪承畴被这厮都气得吐血了,在卢象升看来,仅仅只是被气得吐血已经算洪承畴心理素质过硬了。
一旁的杨廷麟等将听得暗笑不已,悄悄地对李世杰竖起大拇指。杨廷麟更是笑着道:“难得李大人一番美意,大帅只管安心收下便是,正如李大人所言,那洪老……洪大人总不至于会跑来向李大人求证一番,到时若洪大人问起,大帅只管说这些兵士都是新招募的,想来这个哑巴亏洪大人是吃定了。”虽然李世杰还没有被正式授予官职,但杨廷麟倒是以“李大人”来称呼他了。
“荒唐。”卢象升虽然是在责备手下,但看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显然没有真的责备手下的意思,只不过,他的态度却很坚决,道:“李头领未曾为官,他如此说话只是因为不懂规矩,可你们都是为官多年了,怎的也跟着他一起胡闹。此事再也休提,待过些时日本督将这些兵士送还陕西便是。”
李世杰自然不同意,便宜谁也不能便宜洪老匹夫啊,他暗自决定,如果卢象升到时候真的将这些士兵还回去,他就安排人手在路上将这些兵给做了,绝对不给洪老匹夫一兵一卒。不过,虽然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但李世杰可不敢违逆卢象升的意思,刚来就反驳上宪可不是一个手下该做的。
随后,弓骑兵和龙骑兵也进入大营。
龙骑兵倒没引起众人的注意。三眼火铳在明军之中并不是什么稀罕物,虽然李世杰将这种在明军中是步兵使用的火器装备给了骑兵,但众人也就诧异一下而已,这并不足以让他们惊讶。
让他们惊讶的是弓骑兵,这些骑兵的相貌就与中原人有所不同,而且举止之间跟中原汉人的区别更大,一看就不是中原人,难道说这个李世杰还有招募异族为兵的能力?
一念至此,虽然自卢象升以下众将都眼馋李世杰手下骑兵的一人双马,还有李世杰从曹变蛟那儿缴获的数千匹马,但他们也暂时打消了让李世杰贡献一些马匹出来的念头,能招募异族为兵的人绝对绝对是一方大豪,此等人不但在地方上有极大的势力和人脉,而且肯定与关外的异族有交情,这样的人不管是上到中央朝廷下至地方州府都只会好生安抚而不会轻易有所得罪,他们这样的官小位卑的人自然就更不要说了。
看来洪承畴在陕西的做法真的是彻底地不得人心了,连这样的一方大豪都忍不住跳出来反对他,可想而知,以前官场上流传的洪承畴官逼民反的传言绝不是空穴来风。这是看到那些弓骑兵之后卢象升脑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他决定此事之后马上向朝廷发个奏章,洪承畴是真的不能继续在陕西待下去了。
怀着各种念头,众人来到中军大帐。
这会儿卢象升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个李氏是非抚不可的,而且给的官职还不能低了,只是,给高了也不行啊。卢象升有些为难,思付再三,他才开口对李世杰说道:“李头领不远千里来投,本督甚感欢喜,按照军中规矩,李头领率万人来投,本督本应授予李头领参将之职,只是李头领并无军功在身,而且此前的行为又有谋逆之嫌,若尔一来就授予参将高位,只怕军中将士不服,也有违朝廷法度――这样,本督现授予尔游击一职,李头领可满意?”
我还能说不满意吗?李世杰很想翻个白眼,却只得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督师公正,草民甚是满意。”
不过“游击”是不是太难听了点,那不成土匪了吗?一想到那个同名的让人感到恶心的战术,李世杰只觉得一阵恶寒,忙道:“不过督师,游击一职是不是太高了点?正如督师所言,末将并无军功在身,若一来就授此高位,只怕军中将士无人心服,不若再降低一级,督师以为如何?”
居然还有人嫌弃官职太高的?帐内众将看向李世杰的目光诧异万分。
卢象升一愣,不过他倒是没往坏去想,他还真的以为李世杰是因为没有军功才不敢接受这个职位,如此,他对李世杰倒是更高看了一分,脚踏实地才一名将领应有的品质啊!
经李世杰再三请求,卢象升也是觉得游击这个官职是有点高,所以顺着李世杰的意思,最终授予他守备一职。
按规矩,守备这个职位一般只能领二千多人,最多不能超过三千,而李世杰的手下光弓骑兵就有三千人,加上龙骑兵和这些时日以来招降的少量的官兵,总数已经接近四千人,按规矩是超标了,不过因为李世杰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卢象升特别允许他带来的兵马都归他节制,对于这一点,别的将领也没什么意见。
就这样,李世杰接受招安――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漂白了――成为大明朝百万明军之中的一名守备,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