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社胡乱地吃点东西,便一直在电影院门口呆若木鸡地守候着。天空开始下起毛毛雨,他担心雨下大陈冬梅不会来。
王社没带伞,一个人先钻进了电影院。开演很长时间,王社右边的位一直空着。
王社正准备走时,陈冬梅急匆匆地赶过来。
他们都缄默无语。
电影的名字叫“太极神功”,当银幕上出现一个侠女把鸟蛋砸碎在一个小和尚的秃头上时,王社和陈冬梅都哑然失笑起来。笑过后,陈冬梅望着王社幽幽地说:“你怎么可以到处说我和你怎么着了呢?我们是同学,是朋友,可你怎么可以说我们怎么着了呢?姨妈责怪我,她听轧花厂的人说了后让我说清楚。我解释半天,还是没有说清楚。”
“都怪我。”
“那你改天到我们家当面跟我姨妈说清楚,不然的话我将天天受姨妈的责骂。”
一直到散电影王社和陈冬梅都不再说一句话,出电影院时,外面已是大雨滂沱了。
陈冬梅撑开伞。
王社会关系接过伞罩在我和她的头上。
王社和陈冬梅一直就这样默默无语地朝前走着。
王社感到心里很沉重,总觉得这是最后一次和陈冬梅一起走路。
南方丛林的那次战斗确实造就了一批英烈,但王社和陈冬梅却象大多数参加收复老山、者阴山的战士一样,依然过着平凡的普通人生活。
得知1985年百万大裁军我们60军的坦克10师将被精简的消息后,王社和陈冬梅相约在三界小镇。那时王社和前去部队医院学习的陈冬梅可以穿便服,牵着手一块走路,可以说一些情意绵绵的话,眼前是阴雨绵绵,他们却罩在一个伞下形同陌路。
王社多么怀念在三界的日子呀。
三界是个不大的镇子,丘陵地带,有全国第二大人工植造的大林场。参加越战后的10师减员很多,但比起徐州的119师和无锡的火箭炮9师要好得多,两个师的人上去后没见下来多少。最惨烈的战斗轮着谁就是谁,是不能讨价还价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当地老百姓说,驻军开拔的前一天晚上还见到营房里人影绰绰,还能听到一些喧哗声,一夜过去,整个营房便空荡荡的,真是后贵神速呀。战后他们回到三界,从老百姓的目光中能看出他们对我们多了上些敬意。驻军和当地的群众关系搞得并不是很好,搞军民共建或搞双拥,搞着搞着,当兵的就把驻地的小姑娘搞到手了,在复转时,一个又一个小姑娘被带走,造成驻地的小伙子僧多粥少。他们很有意见,他们反对当兵的在驻地谈恋爱。军委采纳这个意见后当作一条条令条例下发三军。
王社和陈冬梅牵着手走在田畴上,很悠闲地哼唱着“你望这里开着多少野花”,垄上的野花听着便点头微笑着。走过一片稻田,就要进入一片山林。小道在林间蜿蜒,时而有三三两两的人群走过,但总是很寂静。如果某个星期天王社和陈冬梅去三界很早的话,穿过山林时就会见到飘渺的雾岚在自己身边慢慢移动,很美。
王社和陈冬梅有时会嬉笑着去捕捉那轻柔的雾岚,但什么也捉不住。到三界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三界镇就一条东西街道,不到几分钟就能走个来回,但我们驻地只有这么一个小镇,再想玩的话就只有出车去外地。参战归来后,汽车营二连连长邢远海对我说到战勤科去一下。王社心里有数,在此之前我已找过战勤科长杨一其,当时他不在,王社用他女儿的练习薄写了几句话。刚开始在军马场汽车训练大队时,杨一其约请他们一些人谈话时就说过谁有什么想法可以去找他。杨一其在汽车训练大队时也知道我当时“承包”了所有文娱宣传工作,不想抱方向盘,一直想拧笔杆子。尽管汽车兵属于司政后三总后后勤部,但杨一其还是鼎力相助把王社弄到了政治部的宣传科。
三界的最西头有个小山头,山头上是三界小学,到三界小学要爬过一个象南京中山陵那样的层层台阶。王社和陈冬梅有时会爬上去,在三界小学门口席地而坐,静静地望着街市上比肩继踵的人群。有一次我们上去时,发现鞠猛和王丽华也坐在那里。王丽华说,你们什么时候去我们南京,我会带你们去爬一次真正的中山陵。陈冬梅很得意地笑着说,我来部队学习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王社也会被精简成为老百姓,到南京怎么找你呀。王丽华说,我和鞠猛不会走的,到时候咱们再见时,我已成了随军家属。鞠猛咧嘴一笑露出他那很好看的虎牙,他腼腆地瞅一眼王丽华说,营职才有资格带家属哩,我才是一个副连长,早着呢,除非咱们结婚。没有想到,王丽华真的和鞠猛结了婚。
当时,陈冬梅指一下王社说,要不然让我们这位秀才给你在军报上吹一吹,搞军衔制时,你可以多加一个杠或一个星。
四个人在那个时候都纵声笑起来。
笑过后王社看一眼陈冬梅,她虽然已为人妇,但分明又把王社当成了她的亲密朋友,只有两个人的情感升华到相思相恋的地步,才会露出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尽管王社知道陈冬梅已经嫁人,但他知道心中的那份感情是圣洁的。
临退伍前的那个夏天王社有点焦躁不安。
王社一下给陈冬梅写好多情书和情诗,当时,陈冬梅见到王社的时候反而有些不自然了,甚至表现出一种陌生的感觉。一直到复退时,再到后来,陈冬梅嫁为人妇的时候,王社和陈冬梅的关系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不能尽情的陶醉使王社饱受情感的折磨,那一阵子他每天都要抽很多烟,而且是非常劣质的烟。被列为精简之列的部队成建制复退了,王社去10师203医院时,陈冬梅已经走过了。
王社很惆怅,在汽车营打发着最后几天的当兵生活。从师政治部回到汽车营二连后,连长邢远海和汽车训练大队长郭海波二人对调,刚上任的郭海波劝王社继续留下部队。郭海波说,裁后我们剩余的干部战士将被整编为CL基地,你可以留在部队继续干文书,等下半年就可以入党提干。
王社知道越战后已不准提干,没有特殊贡献是不能破格提干的,郭海波只是想留下他才这么说。但王社去意已决,尽管他是汽车营骨干,但他还是决定脱军装回老家。
去和杨一其告别时天空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王社说我已把包袱行李都托运走了,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
杨一其把王社送到院外和一块淋着雨,他握着王社的说,王社,你是很有才气的,但有时你的性格和社会抵触太大,你就象压在石头下的小草,很倔犟,但总会生长出自己的一片天空。临走时,我送你一句话:看不惯的事情你就慢慢看,慢慢看,实在看不惯,你就不要看。想不通的事情你就慢慢想,慢慢想,实在想不通,你就不要想。
王社握着杨一其的手摇了摇说,老首长,我一定铭记在心。说着,王社竟感到有点哽咽。走了很远,才扬玉在后面喊一句话:别忘了结婚时给我寄喜糖。
王社回过头来朝雨中的杨一其挥一下手。王社想,他会给杨一其寄喜糖吗?那天,他和陈冬梅从电影院出来,他撑着雨伞和陈冬梅随着看完电影的人流向前走着。王社很想牵陈冬梅的手,但她默不作声的样子让人感到她有很重的心思。一路沉默无言,分手时陈冬梅从王社手中接过雨伞,她挑一下那右眉,王社分明看到那右眉梢上的黑圆圈儿变成了一只蝌蚪。
陈冬梅说:“明天中午你到我家去吧,吃饭。是我姨妈让我叫你去的。你一定要去,明天中午。”
王社点一下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