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验爱情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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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有八年没见到卢家炽了。直至今日也不知道自己迟迟不肯结婚,是不是心里还在想他。其实一个女人对初恋失败的惋惜、怨愤、痛苦,乃至久久萦怀难忘,是她对她自己的初恋感情的刻骨铭心。至于那个使她情窦初开且始乱终弃的男人,实在是一个道具一样的东西,虽必不可少,但假得要命。

    直到本次航班起飞前最后一分钟,我才走入经济客舱,走到卢家炽身边。导游以为我不来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东张西望。现在她把我领到我的座位上,请我系好安全带,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是你再不来的话,”卢家炽对我说,“我们导游小姐就要急出心脏病送医院了。”

    导游扑嗤一笑,露出一口坏牙。

    飞机起飞了。我坐靠窗口的座位。坐卢家炽旁边。像过去一样他叫我燕。问我吃不吃晕车药。并说好像你以前坐公交车都反胃。一脸关切体贴的表情。而且看上去像英国绅士一样温文尔雅且潇洒帅气。

    “你知道我来?”我问他。

    “不知道。”

    “是不知道我来不来,还是不知道是我来?”

    “不知道是你。”

    “那你为啥会带晕车药?”

    “有备无患。”

    “看来你还像以前一样心细如发。”

    “听到你这样夸我,”他说,“我心里非常高兴。”

    接着他毫不掩饰地讲起他现在的未婚妻沈小妹的是是非非来。他说他不得不忍受这个女人的扭捏发嗲。不得不在她的屋子里听她像三岁女孩一样嗲声嗲气说话。而且不得不每天看到她的斗鸡眼,每天跟她上床睡觉。

    当晚我们住乌鲁木齐一家星级酒店。导游将我们安排在同一个房间我没反对。冲完凉他问我可以不可以上我的床跟我同衾共枕。我摇头拒绝不可以。

    “看来我得忍受这辈子叫我最难受的两个礼拜。”这时他把刚解开的睡衣腰带又系上了。“其实我应该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后悔那件事。因为我不该让你看到我跟那个女人抱在一起。不过你若明白一个成*人可以如何驾轻就熟地摆布一个毛头小子,就不该这样记恨我。”

    “后来你没跟那个女人结婚?”我装作好奇的样子问。

    “她怕离婚后儿子不给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说,“当时你不但知道她不会离婚,而且知道我会在你们亲热的时候看到你们。”

    “你把我说成先知先觉了。”

    “因为这时候你已经抱过我了,亲过我了,也睡过我了,而你认为你长得这么帅气,不该只守着一个女人浪费你的荷尔蒙。”

    “没想到你现在变得这么会说话。”

    “结果,你只用了半分钟时间,就了结了我们长达五年之久的初恋感情。”

    “看来你应该写小说而不是搞摄影。”

    第二天导游引我们搭车往库尔勒走。由库尔勒自西往东,横穿罗布泊从敦煌出来。卢家炽还像以前那样活跃。车子经过达坂城的时候,他一面扶着导游的肩膀,一面跟导游一起唱达坂城的姑娘。而且嗓子还那么好,唱起来比好多专业歌手都悦耳。

    晚上我们住库尔勒。这是我们进入罗布泊之前的最后一座城市。睡觉前卢家炽再次问我可不可以上我的床。我再次拒绝不可以。不过我不会跟他闹别扭。不会故意不理他。我问他能不能让我拍他穿睡衣时的样子。他说拍不穿睡衣的都行。

    于是我叫他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去。

    我用手整理他的衣领时他伸过脸来要吻我。

    我拍完他穿睡衣的照片后,他问我要不要拍不穿睡衣的。

    后来我们各上各的床又聊了一会儿。

    “你不喜欢沈小妹却要跟她结婚?”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他。

    “因为她父亲留给她不少钱。”

    “不怕我拿录音笔把你的话录下来给沈小妹?”

    “你不会做这种鸡鸣狗盗的事。”

    “我发觉那个导游小姐已经迷上你了。”

    “看来你眼力不错。”他一面点烟一面说。“我想这几天至少可以跟她亲个嘴。不过要在天黑的时候亲,在没有灯光的地方亲,这样就不会看到她的坏牙齿。”

    “没准还能跟她上床睡觉?”

    “你猜对了。”他把嘴里的烟圈吐出来,往电视机上吐。“不过别看这小妞儿长得不怎么样,信不信她床上功夫很好。”

    “可能人家还是黄花闺女呢。”

    “那我也能一两次就把她开发出来。”

    这个无赖说这种事情,居然装作学者讨论学术问题一样认真严谨。

    因为昨晚他就同意我一面说话一面拍他的脸。我想他脸上的这种无赖表情,一定会留在我的数码相机里。

    后来他开始笑我。笑我既跟旅行团中的一个中学语文教师单独说话,又跟人家谨慎保持距离。他说男人身上有荷尔蒙,女人身上也有荷尔蒙,异性相吸是天造地设的自然现象,若故意漠视这种现象,故意装成正人君子或守节淑女,那才是做作、虚伪,甚至是违背人性。

    在他看来,如果我在这次旅行期间,跟那个名叫孙济民的语文教师亲一下嘴或上一回床,才能证明我不但不失女人魅力,而且不失人道人性。

    进入罗布泊的第三天,我们参观一个罗布人的小村子,其村名叫喀尔曲尕。晚上我们搭帐篷睡觉。晚上月亮很亮。晚上星星很大。有个穿吊带裙的女孩说,这么大的星星会重得掉下来。跟她一起来的那个男孩说,掉下来我接住送给你。

    后来我一个人往芦苇丛生的湖边走。我站在罗布人的卡盆旁沉思默想。它是一只捕鱼用的独木船。如今这儿的湖面越来越小,罗布人捕到的鱼儿也越来越少,所以从前拿鱼当饭吃的本地人,现在不得不吃起馕或拉面那样的面食来。

    “想什么呢,一个人在这儿?”卢家炽顺着我的脚印走过来。今晚他喝了点酒,罗布人跳舞时他也跳起来,旅行团中就数他学罗布舞学得最快,现在仍显得很兴奋。

    “我看能不能在月光下把这只独木船拍出来。”

    “拍过了?”

    我点点头。

    “你把相机给我,”他对我说,“我会把你拍得很美。瞧这水里的月亮多好看。瞧这独木船多神秘。瞧这边的芦苇花。瞧那边的白云朵……”

    我想有时我会很脆弱。当我不由自主地把相机递给他的时候,才发觉心里不总是讨厌他。现在这家伙一会叫我站这边,一会叫我站那边,我像傀儡一样由他随意摆布。我想这时如果他要吻我的话,我会由他把舌头伸到我嘴里。

    至今还记得他第一次吻我时的激动样子。

    那个吻在我嘴里发甜,一连甜了好几天。

    “燕。”现在他动情地叫我。“让我娶你好不好?”

    “你想这边娶一个开奔驰车的,那边娶一个搞摄影的?”

    “不,我只想娶你。”这时他脸色认真。“我们分手有八年了对不对?这八年中我碰到过不少女人,她们有的漂亮,有的有钱,有的床上功夫很好,但仔细想来,还是觉得你最适合我。每个人都忘不了自己的初恋。忘不了初恋情人。我敢说我们结婚的话,一定是天设地造的一对。而且我敢相信,你让我娶了你,我一定浪子回头,管住自己的荷尔蒙。”

    我纹丝不动地看着水里的月亮。

    “燕,”他激动起来,“以前我以为我不会爱任何一个女人,漂亮的也好,有钱的也好,喜欢上床的也好,我对她们只是嘴上说我爱你,我喜欢你,心里不这么想。这回出来见到你,我才发觉我错了。其实每个男人都会爱一个女人,就像每个女人都会爱一个男人一样,说自己不会爱上使自己动心的人,这是自欺欺人。”

    我还是沉默不语。

    “燕,我喜欢你,我爱你,这辈子只爱你,只爱你一个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