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对于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来说,发生这等意外实在是一种巨大的重创。纵是足智多谋的舞赤虎也惊呆了,马鞭失手掉落在地上,怔怔地望着远处耶律部族的驻地,脑子里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再也没有了半点指挥若定的起色。
蒲得卢和铁翅雄几乎就要昏厥过去。一切都摆在眼前,便是傻子也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谁能够想象的到,过去不过寥寥数千人的耶律部族,今日竟会有如此众多的战士持弓以待。漫眼望去,只怕少说也要三四千人上下。这还怎么打?
莫说以十围一,便是以四围一都做不到。对方已经有了深沟严壁作为凭依,昨日喧嚣整夜的牲畜冲撞也没有看到有半点损伤。焦糊之气混杂了熟肉的香气飘荡过来,似是消散斗志的毒药,不断地有人失神地将手中的弓箭刀枪掉落在地上。
无论如何,结局都已经注定。莫说攻杀耶律部族,便是对方组织突围,自己都没有足够的兵力进行拦阻。只要跑出去了一个耶律族人,等待自己的就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灭族。所有的丁壮,所有高过车轮的男子都要被屠戮。剩下的女子儿童都将作为耶律部族的收获融入自己部族之中。
耶律部族的人也看清了自己敌手的面目。野狼部落、碎叶部落、风舞部落,还有十数个周遭的小部族。一定是他们眼红自家的货物,勒索不得,竟然使出了这等卑鄙手段。若不是林定的决断,只怕整个部族都已经消亡。不是被偷袭得手,便是被牲畜冲撞丢了性命。想起昨夜密如巨鼓的惊心动魄,所有的族人仍是心有余悸。
“今日的冤仇,我们耶律部族记下了。只要我们有一个族人活得性命,我家将军便会尽起南京大军,屠灭你们所有宗族。”耶律旺冷冷喝道。部族之间的血战不是没有,但是只要族中有了子弟在朝中为官,都会留下几分余地。似今日这般纠合各家部族图谋攻杀的事情,自大辽开国以来,还未曾有过。耶律旺怒不可遏,抽出一支厉箭啪地一声折做两段,口中喝道:“今日我们与你,不死不休。”
所有的族人随即齐齐放声大喝:“不死不休,不死不休。”仇恨只能用鲜血来清洗。怒火只能用杀戮来平息。部族之中所有的牲畜都被付之一炬,在草原之上,这比伤了自己性命还要严重。因为没有了牲畜,草原人就没有了所有能够活下去的希望。
“填出通路,我们和他们决一死战。所有铁骑,拼力冲回南京搬兵,将这血海深仇报与将军知晓。”耶律旺高声下令,所有族人轰然应诺。激昂之下,应诺之声便似半空里响起一个巨雷,震动大地。
所有的敌人都骇破了胆子,哪里还有面对的勇气。可是到了这般地步,还能够怎样?纵是死命奔逃,还能逃得出南京道么?还能逃得出大辽么?就算是自己逃了出去,可是家人宗族又该如何?这般不共戴天地仇恨,无论逃到大辽何处,都会难逃杀戮。便是自家族中官员也要被牵连。
林定微微摇头,耶律旺还是有些年轻气盛。仇恨当然要锱铢必报,可是人却不是这般杀的。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还值当再枉费自家气力么?他叫过耶律旺和耶律和奴,在他们耳旁低声嘱咐了几句。经过了昨日的事情,耶律父子已经对林定死心塌地的敬畏。若不是林定见机得快,哪里还有性命存活。
如今林定稍加指点,耶律旺父子眼前霍然开朗,欢喜地不知如何是好。这般思虑慎密,精巧便宜的法子,当真也只有宋人才能想得出来。父子二人想到即将到来的好处,一路大笑着自去安排。
林定叫过自家护卫低声叮嘱了几句。那护卫随即向自家院落疾奔而去。林定眺望着远处的各部人马,不由的浮起一阵惬意。这次运送货物,还真是收获颇丰。不仅解救了被劫掠的汉人,还赚了耶律部族的感激,便是连钱财也要有人打破了头送来。想起昨日的承诺,林定忽然觉得自己还真的是有做商贾的潜质。
便是耶律部族当真被人家打破了,哪里还有人可以留得性命找自己所要赔偿?况且这么多战士死命厮杀,最终还能剩余多少残敌来威胁驿站众人?倘若是耶律部族打胜了,这么大的损伤,当然要和敌人血腥清算,所有的损失自然能够得到补偿。耶律部族还要将驿站看做救命恩人。救命这种恩情,又岂是轻易能够报答完的?里外思量,竟是不费自家半点气力,白落了全部好处。难道自己做商贾的天赋,竟是真的这般出色?
林定娘子她们还在门口死死地把手。只是经过一夜的折腾,所有女子婆娘都已经没有了力气,人人都揽着自家孩童在院中席地歇息。宋人雪亮地大刀一刻也不曾退让,谁还能够胆硬闯?火光熊熊,便是自己冲了出去又能如何?该失去的已经失去,所有人都没有了抗争的凭依。便是连说话也没有了任何意义,只是偶尔有人在轻轻地哭泣。
传讯的护卫狂奔而至,张口便喝道:“弩炮准备好了么?待会儿林大哥要使用弩炮。”林定娘子精神一振,一把扯住劈头问道:“外面怎么样了,我们打胜了么?”
那护卫不屑地答道:“没打,不过那些人都蔫儿了。哪里还有胆子敢打?林大哥要打几炮教训,须得快些准备了。稍时便有信号。”
林定娘子心里一松,浑身气力刹那之间消失地无影无踪,缓缓地坐倒在地,口里疲惫说道:“没事了,如今没事了。你们可以带着孩童出去了。”招呼身旁一众护卫各自操持弩炮,自己却靠了门框昏沉欲睡。生死关头,竞夜未眠,便似抽空了所有心力一般,空荡荡地再没有半点气力。
所有的女子婆娘心中也是彻底松懈下来,望了门口那些拼死挡住自己的宋人女子,感慨莫名。关己则乱,自己糊涂了心思,只想着自家牲畜惶急。如今雨过天晴,静下心来想想,若是自己真的冲了出来,将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后果?
夜间牲畜冲撞的声音便是在院落之中也是如遭雷亟,震动不休。虽不知外面情形究竟如何,只是每人心中都是雪亮。若不是这些女子拼死拦阻,只怕此时已是后果难料。如今大难脱去,人人心中立时便翻腾了感动和感激。
不知是谁带了头,所有的女子婆娘都扯了自家孩童跪了下去,重重地叩头不已,口中齐声呼道:“谢林娘子厚恩,活命之德永世难忘。”想起昨日胡言乱眼,人人心中有愧,望了眼见疲惫困顿的恩人,忍不住泪流满面,再一次重重地叩下头去。
便在此时,一声悠长地厉响望空而作。那响箭上的小小红旗直如刺入长空的一团火焰般耀眼夺目。护卫们登时扯动弩炮,将炮弹狠狠地射了出去。五道黑影宛如电光火石般划过长空,疾飞而去。
舞赤虎等人正在沮丧,哪里防备耶律部族突然发难。雷鸣般的巨响之后,炮弹已是砸进了人群之中。巨力涌动,炮弹登时一路蹦跳翻滚,生生劈出五条血肉通路。这些辽人哪里见过这般厉害兵器,纷飞的残臂断肢在半空翻滚落下,人人都是吓傻了,竟是连避让都不曾想起。
这五发炮弹彻底打掉了舞赤虎等人的犹豫。惧怕有什么用处?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如何能够在耶律部族的怒火中保住自家性命才是第一等大事。可是攻杀灭族这等生死仇敌,又岂是轻易能够解脱?说不得只有先顾自家了,舞赤虎、铁翅雄和蒲得卢三人不约而同地相互对望,目光之中都是浓浓的狠毒之意。
各人的手都悄悄握住了刀柄。或许只有拿了对方的头颅,才能侥幸保全自家存活。只是不知道该怎样下手,才能让对方猝不及防?反正到了这般地步,只有将更多的头颅奉献给耶律部族,才能洗脱自家的罪责。
便在此时,耶律旺的呼喝之声破空而来。
“你们三个,如今知道厉害了么?莫说我们战士骁勇,便是这弩炮你们能够抵挡么?若是不想被大军血腥报复,屠灭了你们全族,就带上那些小族长,给我滚过来说话。”
三人心中一寒,草原之上哪里见过这般神兵利器,只怕当真是宋人和耶律部族联起手了。那弩炮隔了这么远也能打到人群之中,显然是自己一干人等也在射程之内。如此威势相胁,只怕人家根本不必越过深沟,就能要了自己命去。
所有的念头一齐破碎,如今真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三人只得领了各个小部族的族长,灰溜溜地爬过深沟。便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谁也不知道,究竟耶律部族会让自家付出何等的代价,才能饶恕自己的罪过。带了哦来e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