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新娘子回门，女婿该准备厚礼，凤鸣皇朝此攀比之风盛行，自己原本嫁个死人，就够让人笑话的，可还这样空手回来，那不是更加让康姨娘抬不起头来吗？
她掉转头想跟莫寻非说去买点东西，可白府看门的下人已经看见了轿子，迎了出来。
莫寻非上前对那下人道：“晚生莫寻非陪同李家三少奶奶回门归宁，还请报以贵府老爷、夫人知。”他那一声“三少奶奶”叫得白笑笑心头直哆嗦。
那下人狐疑地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莫寻非，又往后看了看，轿门前站着的正是白笑笑，当即刺溜窜进府汇报去了。
白家一听李家来人，连忙派了管家出门迎接，将莫寻非连带白笑笑一同请进了正厅。
白笑笑还从来没想过有一日，白家会以这样的阵仗来对待自己。从前不论是吃年饭、祭祖还是重大盛会，她作为二房的庶出小姐，要么就是在下边站着，要么干脆就没她的份，可是今日，白家人盛装以待，所有人都正襟危坐，就是为了迎接她。
姑且不论这些人心中都怀着怎样的心思，至少今日他们的目光焦点是她――白笑笑。白笑笑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从这些人的身上扫过。
坐在堂上正中央的是她的祖母。右边下首坐着的是大房伯母，紧挨着大伯母坐着的是二房老爷的正室，也就是白笑笑的大娘。再其次才是她的母亲康姨娘。
见到康姨娘，白笑笑鼻子一酸，眼睛里升腾起一股雾气，也顾不得应该先给祖母问候，就直接奔到康姨娘面前，喊了声，“娘。”
康姨娘早已经红了眼圈，拉着白笑笑的手道：“听说你回来，我已经让人去绸庄通知你爹了。你爹还当你昨天回来，在家里守了一整天。”
白笑笑心里一酸，那边已经传来了一声漫不经心的声音，“别人回门都是三天，就咱家二小姐与众不同，成亲晚，回门也要晚点。”说话的女子就站在大房伯母的身后，正是白家大小姐白巧巧。
白巧巧嫁给了新河府从前的首富盐商周家，哪知道周家家道中落，于是白巧巧和夫婿从周家搬离出来，住回了娘家。
康姨娘怕白笑笑要还嘴，连忙捏了捏她的手，“笑笑，还不快给奶奶和伯母、大娘问安。你出嫁后，她们都想着你的。”
白笑笑无语地看了康姨娘一眼，娘，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你看你说这种假话牙酸不酸。
白老夫人一见到白笑笑就头疼，她可不指望白笑笑请什么安，直接对站在堂下的莫寻非指了指她左边空着的主客位道：“这位少爷请上座。”扭头吩咐丫鬟上茶。
莫寻非一直谦恭地站在堂上，听到白老夫人提及自己，这才点点头，但却也不急着就坐，而是对白笑笑做了个请的姿势，“三嫂，你先坐吧。”
白笑笑愣了愣，这才看清楚莫寻非是指着那个主客位对自己说话。白笑笑讪讪笑道：“奶奶是请你去坐呢，我可不敢坐。”
莫寻非微笑道：“三嫂，您是嫂嫂，您不坐，我这个做弟弟的又哪里敢坐下？”这一句话逼得白笑笑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她“为难”地把目光投向祖母，祖母只得沉脸道：“出嫁从夫，你现在已经是李家的少奶奶了，只管安心坐下吧。”
白笑笑这才坐下，眼见大小姐还站在大伯母的身后，她却能够悠然自得地坐在主客位上，原本的郁闷心情此刻早已经一扫而空了，而且还有点喜滋滋的。要知道从前她怕是连站的位置都没有，从这点倒是能看出进入李家的好处。
白巧巧心火正盛，满脸堆着僵硬的笑，“二妹，我听下人说，那天你的花轿都没从李家的正门进去，而是直接抬到了后门是不是？还说李家把拜天地的花堂都撤了？”
白笑笑早知道没那么容易，倒也不慌不忙，“我听说当朝丞相提出过要什么‘精简人物’，一切过于复杂、过于繁冗的仪式能省则省，我公公既是一方总督，作为他的家眷自然该以身作则，省略那些仪式。”
“是吗？”白巧巧不甘心，像连珠炮一样又继续发问，“可是既没有拜天地，也没有给公婆敬茶，你就算不得明媒正娶啊。对了，我还听过一个传言，说你只是为三少爷纳的妾室，二妹，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她这样一说，康姨娘的脸色变得雪白，她显然并不知道这个传言，不禁有些生气，直接站了起来，怒对白巧巧，“大小姐，我家笑笑是三少爷明媒正娶、大花轿抬出白家的，你怎么能这样信口开河呢？”康姨娘素来隐忍，可是在这桩事上，有点情绪激动。
“我胡说八道？姨娘你倒是问问这位李家三――少――奶奶！我就好奇了，一个偏房小妾还作兴回门归宁？也能被称为少奶奶？”她声音一高，倒像是针对康姨娘说的。
白笑笑很是生气，大房的人、大娘从前总是拿这种小妾小妾的话来挤兑康姨娘，现在居然还要挤兑自己，她一拍桌子就要发飙，康姨娘却已经红着眼走向白笑笑，声音有些哆嗦，“笑笑，你……你老实告诉我，李家……李家真的，真的只是认你做妾？是不是真的？”她这一生，若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她只是小妾，因为小妾这个身份而让她饱受摧残，也因为这个身份害女儿不能幸福。可万万没有想到女儿也没有摆脱这个命运。她还有丈夫维护，可女儿孤身一人又有谁维护？
白笑笑见康姨娘眼泪都要掉出来了，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连忙安慰道：“娘，您别操心那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姐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没拜天地是有别的原因的。昨天没回门是因为李家大少爷高中状元，我们一家人都在为大少庆贺呢。”她刻意把“高中状元”和“我们一家人”几个字眼重重提到。
白老夫人眼睛一亮，总督大人的大公子果然中了状元！昨天便听说总督大人府上打了一整日的鞭炮。正所谓世代为官，看来李家的官运不只是还没到头，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呢。白老夫人不像白巧巧那样心浮气躁，不管怎样，白笑笑现在是李家的人，而她同时更是白家和李家联系的纽带。
“笑笑做得对，既然嫁入了李家，就该以李家为重，这些繁文缛节能省则省，也不用太计较。”白老夫人深明大义道。
白巧巧听得平时帮她鄙视白笑笑的祖母居然也帮着白笑笑说话，忍不住捏了大房太太一把，大房太太便只好开腔道：“娘，话是如此，可有些礼节也不能说省就省。哪里有连拜天地、三朝回门都省略了的道理？即便真的是因为李家少爷高中状元，那么今天二小姐回门，李家也该有所表示吧。咱们白家虽然不是什么官宦，可在新河也是大户，就这样空手过来，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诶，话不是这样说。我家笑笑要是李家明媒正娶的，他们这么做的确有些欠妥，可要是他们只把笑笑当妾的话，倒还真不怪他们。”二房的太太也添油加醋道，“话说回来，笑笑能在李家做个妾也就不错了，你说是不是，妹妹？”
她这话听在康姨娘和白笑笑的耳朵里真叫一个刺耳。女人的嫉妒心果然很强烈，即使白笑笑嫁给的是一个死人，她们也要挖苦。
“白老夫人，各位夫人，都是在下的疏忽。”置身事外的莫寻非忽然间出声，他清澈的声音插入这一群女人喋喋不休当中，就如同一把利剑将一团乱糟糟的棉花麻利斩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