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喝得醉醺醺的,搂着顾小西的肩膀开始唱歌,他意气风发,豪情盖世,每句吟唱出来的时候都有金玉之声。
最近这一段时间,这副画面已经成为莲静斋每天晚上都要上演的一幕。——这莲静斋自然是李白题的,他一搬来就说读书人住的地方没个雅致的名不行,随手就挥了莲静斋三个字。顾小西欢天喜地,叫徐子都出去拓了做个匾额挂在门口,真迹自然好生收藏。李白真迹,要是带回二十一世纪,不知道能卖多少钱……
顾小西同样也是面孔红红,双目放光,同样也是喝得多了,只是她酒品不行,喝醉了只会乱叫乱跳,以前还可以去卡拉OK吼《青藏高原》发泄不良情绪,这会儿要是唱起来,非把左邻右里给吓死不可。
“小西,真是好酒啊,我再敬你三杯!”
“小白,你好帅……”
桌上的酒菜已残,只有个炖着羊肉的小暖炉还在咕咚咚冒着热气。春天,屋子里面更是暖融融的,顾小西散开了云鬓,衣襟也松开了一半,露出一线月白色的中衣,笑得如同花儿绽放,酒劲上头,更是胡言乱语。
徐子都站在一旁,滴酒不沾,他的睫毛低垂,眼观鼻鼻观心,对一室弥漫的酒香全无反应。
“哈哈哈!”
李白仰天长笑,举起酒壶把残酒统统都倒入自己的口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就好像是在船上行走一般,看上去很快就玉山将倾的样子。
他果然没有坚持太久,在房里绕着桌走了三圈之后,顿时不支。
“喝呀,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胡乱吟着不成篇的诗句,这位未来的大诗人瘫倒在地,一瞬间就响起了宛若春雷的鼻息声。
“等等我,小白哥哥,等人家一起睡嘛……”
顾小西傻笑着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却觉得浑身乏力,脑中天旋地转,没奈何地趴在桌子,也是很快就沉沉进入了梦乡。
月上中天,白色的流光从透窗中溜进来,迎合摇曳的烛光,夜已深了。直到这个时候,莲静斋里头才算安静了下来。
基本上李白来了之后这几天,每天都是类似这样的结局。
徐子都摇摇手,在旁伺候的丫鬟和仆人都知趣地退了下去,这样的残局,也只有徐爷能收拾。
他走到趴在桌上睡得口水直流的顾小西跟前,弯下腰把她抱起,动作轻柔得好像是拈起一片羽毛,转身走向卧房,脚下一无声息。怀中的顾小西毫无感觉,只是砸吧着嘴,好像是在做什么好梦。
穿过小径,走到顾小西的卧房门口,徐子都轻轻用脚尖一点,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他抱着她绕过门前的圆桌走到紫檀雕花大床边。
徐子都脱开一只手,扯过软软的丝棉枕头,把顾小西的脑袋安置在上面,然后才把她整个人放下,调整好姿势,拉过芙蓉缎被细细地盖上,每个角都向内掖好,放下粉红色流苏的纱帐。
隔着纱帐,他看着她不老实的睡相。夜深寂静,只有铜壶滴滴答答的声音,有半盏茶的功夫,他都只是静静地站着,直至窗外忽地风响,他才转身回到桌旁,点亮了油灯。
顾小西从来就怕黑,不敢灭了灯睡觉的。以前每天晚上,也是徐子都替他点上夜灯,直到天亮,才来熄掉。
他倒退出了卧房,带上房门。
屋外的天井里头有低低的虫鸣,月华如水,微寒的晚风拂过他的衣袖。
当然徐子都没忘记厅里头还有一个人。
李白依旧睡得心满意足,他把两条腿架在椅子上,双手摊开,帽子也不知道滚到哪儿去了,露出了半边肚子,抑扬顿挫地打着呼噜。
徐子都走到他面前,眉头微微一皱,抬脚一踹,百来斤的大男人就被踢到了半空中,他左手一伸,捏住李白脚踝,单手高举,竟然就这样把他倒提在手中,拖着就走。
李白住在西厢,徐子都大步流星穿过厅堂,中间难免磕磕碰碰,时不时就听到脑袋与青石板地面以及木门相撞的闷声。
待到踹开房门,徐子都只是把李白往床的方向一扔,发出砰一声巨响,总算还有些准头,他还有半拉子身体在床上,只是脑袋垂在地面,面颊和床底的鞋子亲密接触。徐子都转身就走,门也不关。
身后还兀自传来李白沉沉的鼾声。
※※※
顾小西睡到半夜的时候被尿憋醒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虽说发酵酒口味不错,但毕竟工艺古早,酒精度数不高,要想喝到醉,首先就得先喝一肚子的水。
桌上的油灯虽然昏暗,但还是带来了些温暖的光亮,让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感到了一阵安心。
她慵懒地爬起身,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浑身无力,好不容易上完净桶,又觉得烦闷欲呕,摇了半天脑袋,决定去花园逛逛,吹吹晚风,清醒清醒。
她披上外衣,一骨碌钻出了房门。
虽然已经是春天,但晚上还是有些寒意浸人,她浑身一个激灵,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穿过墙根的月洞门,晚上的小花园就呈现在眼前。
月色明亮,夜景也是看得明明白白,假山和小亭都沐浴在月光之下,带着一脉银色的光辉,别有一番风味。草丛中蟋蟀清亮的鸣唱,配合潺潺的流水声,宛若天籁。
“噗啦!”
她正自沉浸在这种清幽的环境之中,忽然听到了一声异常的泼水声。
“难道是有大鱼?”
顾小西先是吓了一跳,听清楚声音是从小池塘那边传来,依稀记得里面有几尾红鳞鲤鱼,白天里摇曳游动颇有趣味,但这么大的水声,可不像是那么小的锦鲤。想到有大鱼,嘴馋的她又开始留下口水,开始考虑是蒸鱼还是做鱼头豆腐汤的问题了。
她循声走去,转过假山,豁然开朗。
月色之下,一个苍白的背影站在水中。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