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是作为权知郑州处置使,还是韩王的兄弟,无论是于情于理,还是于公于私,对于韩王的家眷,黄琼都应当前去见上一面。尤其是老爷子特殊交待,重点保护的那几个皇孙。所以尽管有些不情愿,黄琼的脚步还是踏进了韩王府的大门内。
当黄琼在早早便就在大门内跪迎,一脸小心翼翼唯恐伺候不周,惹得这位年轻新贵生气的韩王府总管太监的陪同之下走进韩王府的那座气势恢宏的正殿之时,早已经被骁骑营军士请过来的韩王的几个妻妾与子女已经等候在那里。
见到黄琼走进正殿,站在韩王为数不少的妻妾群正当中的一个女子走上前,微微一施礼道:“叛王正妃林氏携韩王府全体眷属拜见权知郑州处置使英王殿下。”
见到这位女子自报身份,黄琼连忙走上几步,上前搀扶道:“这位想来就是二嫂了,快快免礼。二哥是二哥,您是您。叛王一类的话,今后就不要再提了。不管二哥做了什么事,那是他自己,与家人无关。罪不及妻儿。”
说罢,黄琼将目光转向躲藏在韩王几个侧妃身后,正用惊恐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孩子,叹了一口气道:“父皇并未除去几个孩子皇孙的身份。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皇孙的母亲,在父皇未有明旨之前,任谁也不能否认这一点。另外,二嫂也不必英王、英王的。小弟在兄弟中排行第九,二嫂直接称呼小弟九弟便是。”
说到这里,黄琼仔细看了一眼眼前这位容貌虽只是中上,但因多年的大家闺秀生活,养成一股浓厚的书卷气而显得风姿绰约,然而从眉目之间,又可以看的出原本高傲性格的女子道:“二嫂,小弟就问一句话,二哥所做之事,您是否知情。”
听及黄琼的话,这位韩王妃点点头道:“久闻英王为人坦荡,不势利,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既然英王坚持,那罪妇就托大唤英王一声九弟。”
说到这里,她面色突然着有些惨然的对着黄琼道:“九弟,我若说对你二哥所作所为一点不知情,你信吗?恐怕所有人都不信吧?九弟,罪不及妻儿?这一点不适用于天家。现在你二哥倒下去了,有些人恐怕巴不得韩王府的人死绝,以斩草除根。”
听到她这话,黄琼没有回答先她,而是摆摆了手示意身边的人先退出去。待身边的人按照要求全部退出去之后,沉默了好大一会黄琼才道:“小弟之前虽然与二嫂没有接触过,但从这几句话来,也听出二嫂是一个秀外慧中之人。说句良心话,若是二嫂对二哥所作所为一点不知情,小弟不信。二哥虽然不见得会对二嫂透露出什么,但以二嫂的聪慧,也不难察觉出来。不说别的,至少韩王府这半年来的异常就不可能瞒的过二嫂。”
“九弟果然聪慧。不过若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事,那也不正确。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与自己妻子同床异梦,心中想着的是别的女人的人会把自己的最隐秘的事情,告诉他一直对之冷淡如冰的妻子的。他的事情一向从不对我提起,我更是不会自讨没趣的去问。我的确是从这半年府中的异常才发现事情不对的。”
“一个堂堂的亲王包括王府家眷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控制,别说其他侧妃,就连我这堂堂韩王妃,日常连这王府大门都出去,这样大的事情,就算我再不想参合他的事情,再怎么麻木也不得不过问一下。”
“你那个二哥在我一再追问之下,方才说出实情。我这才如梦初醒他与我那位手帕至交做了些什么?他自己又做了些什么。我这才知道他为何婚后一直对我如此冷淡。原来我知道他心中有其他人,却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我从小的至交好友。”
说罢,韩王妃惨然一笑道:“就算我知道了又能如何?他居然为了那个女人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甚至连身败名裂都不怕,我又能如何?事已至此,我管不了他,更帮不了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为了那个女人,他不要这个家,不要他的家人,我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奈何。”
“只是可惜了我的孩子。就算皇上能放过他们,他们下辈子也只能背着他们父亲带给他的耻辱生活。”说到这里,她转过头,目光凄苦的看着那几个躲藏在韩王那些侧妃或侍妾身后的孩子。
听完韩王妃的这些话,看着已经心若死灰的韩王妃,黄琼微微摇头叹息一声,出声安慰道:“二嫂,也不必绝望。小弟刚刚说过,二哥虽已经身死,但毕竟还是父皇的儿子。父皇还未下旨除去他的皇籍。你们还是天家之人。况且这几个孩子毕竟还是父皇的皇孙,父皇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什么,他死了?他真的是死了?他累得家人受苦,自己却先死了。他真是一个丈夫、好父亲啊。”听到自己丈夫的死讯,韩王妃并未有如身后韩王的那些妻妾般放声大哭,而是反常的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中有说不出的凄凉。
黄琼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女人发泄着心中的凄苦。良久,待她平静下来之后,才叹息一声道:“二嫂,你收拾一下,待父皇旨意下来,小弟就带你们进京。想来父皇会给二嫂以及家人一个妥善的安置的。至于父皇圣旨未下来之前,只要二嫂以及其他几位小嫂子不出府,小弟绝对会保证几位嫂嫂及诸位侄儿的安全。”
说罢,黄琼一躬身道:“二嫂,小弟知道不管二嫂与二哥感情怎么样,但你们毕竟还是夫妻。小弟知道二嫂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小弟,先告辞,二嫂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府中军士便是。”
说到这里,黄琼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过,二嫂,您府中的这些管事以及太监,小弟要带回去处理。不过,您身边也不能没有人。二嫂虽与二哥感情有些这个、这个矛盾。但毕竟执掌王府多年,想来那些人忠心可靠也心知肚明。这样,你与几位嫂嫂每人各自挑选几个贴心的,但必须忠心可靠的侍女服侍如何?”
“九弟,事已至此,这府中之人随你处置便是。你自行做主便是。不过九弟,二嫂有一个不情之请,冒昧的问一句,你二哥他是怎么死的。”有些出乎黄琼的意料,韩王妃情绪调整的很快,很快便冷静下来。
“二嫂,你与二哥是多年的夫妻。就算您与二哥夫妻关系再恶劣,但俗话说知夫莫若妻,对于二哥的性格、为人应该比小弟要清楚的多。二哥怎么死的,您应该猜测出来。”面对这位韩王妃嘴里说是商量,实则不容黄琼不回到的质问,黄琼只能摇头苦笑道。
说罢,黄琼拱拱手,对听完他的话陷入沉思中的韩王妃道:“二嫂,小弟就不打搅了。小弟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不出府,小弟就会尽全力保护几位嫂嫂以及几位侄儿的安全的。请二嫂放心。”说完,黄琼走上前去,挨个摸了摸韩王几个子女的头,长叹一声之后,转过头,不在看屋子内的几个女人,大步离去。
看着一屋子的女人、孩子,黄琼心中突然想起了一个让他很厌恶的词“株连”。那位韩王妃说的没有错,在天家,尤其是涉及到皇权争斗之时,没有人会有罪不及妻儿这一说。斩草除根,才会是大多人会做的。老爷子在,这几个孩子也许会平平安安的长大,至少一辈子会吃穿不愁。
但老爷子百年之后那?想到这里,黄琼不禁有些不寒而栗。当年唐太宗何等人物,当称千古一帝。不仅在治理天下为后世诸帝做出榜样。在皇室内斗中也同样为后世帝王做出了榜样。玄武门事变之后,不也是杀光了与自己争夺帝位的李建成与李元吉的儿子吗。这几个孩子是将来储君的亲侄子,但李建成与李元吉的儿子又何尝不是唐太宗的侄子。
想起几个孩子将来可能面对的处境,黄琼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一下。但是,后面的事情却不是他能掌握的。也许正如韩王所说,也许到时候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自己又如何能保的住这几个孩子。想及此处,黄琼本来就不佳的心情不由的变的更为恶劣。尽管心绪不佳,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出了韩王府,黄琼转过身对那位郭副使道:“除了几个王妃身边的侍女之外,你立即将韩王府所有管事全部锁拿到知府衙门,严加拷问,要让他们将所知道的事情全部都给本王说出来。另外,你在调集五百军士来,对韩王府进行严密保护。不许再出任何差错。”
“是,王爷,末将这就去办理。不过王爷,您今夜行辕设在那里,还请训示,末将好去安排?这郑州府最舒服的地方就是这韩王府。您看是不是就将您的行辕暂时安排在这韩王府里面。里面的韩王几个妃子,平日里只住几个院子,现在更是只呆在自己的院子中,日常几乎足不出户。其余院子现在都是空着的,您看您的行辕是不是就安排在韩王府?”
“郭副使,你觉得欺负孤儿寡妇很光彩吗?如今父皇还没有下旨免去韩王的爵位,更没有给他定罪,他还是当朝亲王,更是本王的同胞兄长。鸠占鹊巢,你不怕被别人戳脊梁骨,本王还怕。本王的行辕今日暂时就放在郑州府衙,其余的事情等明日再说。你就不必多操心了。你只需办好本王交待你之事便好。”对于这位郭副使的马屁,黄琼语气中显得很冷淡。
马屁拍到马蹄上,自讨了一个没趣的这位郭副使,见到英王冷淡的态度,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不敢再多什么,向黄琼匆忙施了一礼之后,连忙前去布置黄琼交待之事了。
看着这位都指挥副使的背影,黄琼冷笑不已。一个人有上进心,拍上级马屁这没有错,但若是这**屁建在别人痛苦之上,这就很难招人讨厌了。
送走匆忙按照自己命令去调兵的郭副使,黄琼转过头对着自进韩王府之后一声没吱的刘虎道:“怎么样,找到你嫂嫂的下落和伤害你父亲的那位管事没有?”
“回王爷,找到了。那个家伙一见到我就堆了,根本没有费半分劲。只是可惜我那嫂嫂,被他强抢进韩王府的当夜就悬梁自尽了。现在连尸首都找不到。见到他,我恨不得活剐了他。只是没有王爷的命令,我没有动手。”说到自己的仇人,刘虎叹息一声道。
“什么命令?本王答应过你,你的仇人除了韩王一家以及有品级的官员之外,随你处置。他一个小小的外府管事,你自行处置了便是,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以前那个快意恩仇的汉子到那里去了?”
说罢,黄琼拍了拍刘虎的肩膀道:“去吧。不过不要再韩王府内动手。里面现在都是老弱妇孺,不要吓到她们。带上几个人找一个热闹人多的地方公开处置了他。你报大仇的同时,也借他的脑袋震震这郑州城内的宵小。”
“王爷,刘虎代表我那屈死的兄嫂谢您的恩典了。”听到黄琼这番话,刘虎语气哽咽跪倒在地,重重的给黄琼磕了几个头道。
见刘虎此态,黄琼连忙伸手将他扶起道:“你又何必如此?此事本就是皇家对不起你,对不起这郑州百姓,何来这恩典?”
说到这里,黄琼转过身拉过身边的马匹翻身上马之后,抬头又打量巍峨的韩王府良久,叹息一声道:“你还能寻到自己的仇人,大仇终可得报。而本王却明知自己的仇人是谁,却无法报仇。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报此大仇。这一点,本王远不如你。”
“你暂时先不要跟本王回去,待你处置完毕之后,再到郑州府衙去找本王。”说罢,黄琼掉转马头,打马离开。在没有向韩王府看上一眼。
当赶到自己选定的作为自己临时行辕的郑州府衙之时,黄琼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郑州府衙之外,跪满了高举状纸,口中吵嚷着要见他这位权知郑州处置使的百姓。在郑州府衙外,原郑州府的差役们正不住的挥舞手中的皮鞭,试图在英王抵达之前,驱散这些百姓。只是从现场喊冤之人越聚越多的情况看起来这些差役的努力有些徒劳。
见到黄琼一行人敢过来,那位先行一步赶过来安排,此时以为自己又闯了祸而急的满脑门都汗的郭副使费了好大的劲才挤过来道:“王爷,这些都是土地被韩王霸占的百姓。他们来此处喊冤,是希望王爷能为他们做主,发还被霸占的土地。”
听到他这么一说,黄琼沉默了一下道:“你去和他们说,河南路安抚使与新任郑州知府近日便到。让他们暂时先将状纸留下,本王会尽快督促河南安抚使与新任郑州知府为他们申冤的。”
“告诉那些衙役不得再强行驱赶,将他们劝散便是。若是伤了百姓,本王唯他们试问。另外,你派人暗中查访一下,这些百姓是如何如此之快知道本王已经赶到郑州的。”
听到黄琼的吩咐,这位郭副使没有向之前一样马上行动,而是微微摇头道:“王爷,这个倒不用查访了。这些百姓自我军收复郑州之后,便从四乡赶到郑州,已经在这知府衙门周围等了您两日了。若不是末将安排人为他们预备饮食照应,恐怕这两日便要倒下不少人了。王爷您是不是见见他们?这些百姓,唉?这几年被糟蹋苦了。”
“不过,王爷,那些差役您到不用担心。您仔细看一下,那些差役的皮鞭舞的虽然甩的噼啪做响,但却只是在百姓的头上划过,并未真正落到那个人的头上。这些人都是积年的老吏,手头上有点真功夫。”
“您再三下令,不得扰民。末将不敢有片刻遗忘。在收复郑州的当日,末将就吩咐诸军一律驻原郑州卫军的兵营,不得侵占民房。如有违反王爷将令者杀无赦。只是末将所统诸军中,无人擅长民事,只得暂时启用郑州府衙这些老吏。”
“不过末将已经再三交待他们,如有扰民行为,一律军法从事。末将也在这全城贴上布告,将王爷的那十杀令颁布于众。并同时告之城中百姓,若是有将士骚扰,或是原郑州府差役盘剥,直接可以到末将所驻原郑州兵马使衙门告状。所以,王爷,这些百姓前来告状,您就不必调查什么了。都是末将的那份布告引起的。”
黄琼略微沉思一下道:“既然新任郑州知府明日便到,本王就暂时不见了。不过你派人去将这些百姓手中的状子收过来,就说本王会酌情处理。若是这些百姓不肯散,你一定要安排好这些百姓的食宿。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
“本王见这些人中壮汉不少,这些人处置不好恐怕要闹事的。你记住,即不能让他们吃的太饱,闲的闹事。也不能出现饿殍。只需做到插筷不倒,裹巾不渗便可。粮食的用量,你要亲自掌握。一会本王给你补一个手令,郑州城中缴获的叛军粮草你可以随意调用。不过,你要保证一调出的每一粒粮食都要进这些人的口中。否则别怪本王翻脸无情。还有,会你在派人去凑集一批木柴,晚上拢起几堆火。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不要出现冻死人。”
“你再派人去城中征集几名大夫,为这些百姓检查一下身体。另外,这些大夫这几天就暂时留在这里。虽然天气转凉,但这里人多,也要防止传起疫来。告诉他们,诊金事后本王会优厚付给的,让他们不必担忧。”
说罢,黄琼拍了拍这位郭副使的肩膀道:“你这件差事办的很好。本王会记在心中。记住,为人之心要放正。为人如此,为官如此,为将更要如此。只有心放的正了,官才能做好,兵才能带好。记住,落井下石之事以后不要再做。”
听到黄琼这些话,这位郭副使一脸委屈的摇头苦笑道:“是,王爷的教诲,末将牢记在心。只是王爷,末将想要安排王爷进韩王府居住,并非是想要落井下石。王爷,您叮嘱要保护好韩王的家眷。末将虽然按照王爷吩咐,但末将毕竟不能时时呆在韩王府。末将怕无人严加约束,底下人偷懒,不尽心。毕竟韩王府现状在那里。”
“过去韩王府是当朝亲王的府邸,无人敢冒犯。但现在朝廷虽然还没有下旨夺爵,但实际情况摆在那里,就算傻子都知道韩王府已经成了死老虎。韩王这些年在郑州弄的天怒人怨,借机报复的人不能说太多,但也不会再少数。”
“末将担心,若是下面人一旦稍有疏忽,会闹出不可收拾的局面。对于您命严密保护韩王家眷一事,诸军表面上虽然不敢说什么,但私下颇有些不解。认为浪费大量的人力,来保护一个朝廷叛臣的家眷有些?您住进韩王府,一方面便于同时保护您的安全。另一方,也使得下面的人不敢疏忽。”
“王爷,不瞒您说。昨天那几个试图纵火之人便是趁守卫疏忽大意,潜进韩王府侧门附近。若不是末将在沿街巡查时发现了这几个手中握着已经被浇上菜油,正准备抛进院墙木材的人,恐怕局面将会变得不可收拾。您不知道,这几个人选的位置,正是韩王府柴房的位置。”
“王爷,末将也知道这几个人敢公然纵火,背景恐怕不简单。更何况他们身为一介平民,怎么会知道韩王府柴房的位置。若是没有人有意透露给他们,他们又是如何摸的这么清楚的?但王爷,末将抵达郑州之后,发现这里民怨已经沸腾到顶点。若是在处理这些事情时稍有不慎,恐怕会酿成大乱。无奈之下,只能让其乡里俱保之后,将其释放。”
“王爷,末将在调任骁骑营都指挥副使之前,也曾在地方卫军效力过。其他许多地方的宗室搜刮之狠,远甚于韩王。可民怨却从未见过有如郑州这么大的。这其中缘由,末将虽然一时搞不清楚。但却也感觉到这里有些不对劲。所以王爷,就算末将不想,但这几个人却不能不放。末将担心若是严刑逼供,恐怕会酿成民变。”
“不过有一点,末将倒是很肯定。这几个人的确是郑州府城周围的失地乡民。因为失去土地,又租种不起韩王府的地,便只能做了乞丐。只是从他们口中实在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情况。而当时末将的行辕之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大批郑州的百姓。为了稳定郑州民心,末将只得将他们放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