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问,到有些把赵无妨问的有些摸不到头脑。韩王率叛军主力前来关前挑战,跟骑马或是坐轿有什么关系吗?尽管有些不知道这位年轻的王爷问这些的用意,但出于惯性思维,赵无妨还是答道:“回英王的话,韩王乘轿来的。”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韩王那顶亲王大轿在关前叛军队列之前很是显眼。都不用费劲,站在关城之上远远的一眼就能看到。赵无妨也搞不清楚这位韩王怎么会乘坐他那顶十六人抬的大轿来到两军阵前。他就不怕万一战败,坐这东西跑都跑不了吗?
赵无妨虽然久经沙场,但是在其他方面却显得有些稚嫩。他实在搞不明白,韩王此举是那些皇子爱摆谱,还是心中有打败骁骑营之极强的信心?
听到赵无妨的回答,黄琼略微想了一下,转过头对刘虎道:“备马,本王随于指挥使一同出战。”
“王爷万万不可。这战场之上刀兵无眼,王爷乃是千金之体,万万不可亲身赴险。今日一战,王爷若是不放心,还是站在关城之上督阵的为好。”听到黄琼要去战场观光,诸将包括黄琼身边之人连忙出声劝阻。尤其跟随黄琼来虎牢关之骁骑营诸将。
听到诸将齐声劝阻,黄琼摆摆手道:“战场危险,本王也知道。但韩王亲自邀战,若是本王不出面,岂不是让韩王瞧不起?况且又不用本王去亲自冲锋陷阵,本王在那里又会有什么危险。”
“本王身边还有这数万大军。这数万壮士,堪称我大齐最精锐之师。你们总不能连叛军都不如,让叛军轻易的打到本王身边吧。既然叛军打不到本王身边,本王又何来危险之说?你们不要再劝阻本王。韩王既然能亲自出战,本王又有何不能。况且,韩王即出战,本王若是在叛军之前示弱,我军士气必定不如叛军。本王决不能堕我军之士气。你们都不要在劝了。”
见到英王态度坚决,诸将又想上前劝阻。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范剑突然以他一贯懒洋洋的声音道:“王爷既然已经下决心你们就不要再阻拦了。你们真跟随王爷来虎牢关已非一日,咱们王爷可是鲁莽之人?放心咱们王爷心中有城府。”
还没有等说完,突然发现诸将如杀人般的目光都瞪向自己。范剑连忙笑道:“诸位,咱们王爷从到骁骑营那天起到现在,你们看到过咱们王爷有过什么冲动之举吗?放心,咱们这位王爷既然要去,必定有要去的理由。咱们王爷心中分寸,不会给战事添什么麻烦的。”
说到这里,范剑转过头对被他这些话气的连手都放在腰间宝剑剑柄之上,正用杀人般目光看着他的于指挥使道:“于大人,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胆子可小的很,要是真把我吓出点什么来,下半辈子你可得养我。”
看着自己玩笑话过后,脸色未有一丝变化,依旧在瞪着自己的于指挥使,范剑摸摸鼻子,无趣的嘀咕一声之后道:“于大人,放心今天打不起来。你一会收编俘虏就可以了。对了,王爷给你的那封赦书你带了吗?有了这封赦书在,今日这仗九成打不起来。”
“这?本官倒是带了。王爷宽仁,体恤叛军之中大多数都是被裹挟进来的百姓,不忍杀戮。这份心思,本官不敢稍有忘记。”于指挥使听到范剑提及赦书,在略微迟疑一下之后连忙道。这话他倒不是拍黄琼马屁。对于这位王爷向自己移交这份赦书之时的那番话,他可是记忆犹新。
只是在说完这番话之后,他的话锋一转道:“不过,范先生,你太过自信了吧?如今叛军倾巢出动,已经在关外拉开阵势,你居然说今日这一仗打不起来?你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难道现在在关外的叛军,他们都是摆设不成?如今我军即将应战之时,你如此说难免有堕我军士气之嫌?”
“况且一旦真的打起来,战场之上刀枪箭石可是不长眼睛。若是王爷亲临战场出了什么意外,何人能负的起这个责?你能担的起这个责任?你又有何证据可以证明叛军今日会乖乖的俯首就擒?你今天若是说不出这个道理来,本官拼着王爷责怪,也要治你个贻误军机,至亲王于险境之罪。”
对于于指挥使的反问,范剑神秘的摇头笑道:“证据,剑现在还不能明说,到战场之上,于大人自然就会知道。不过剑一直以为于指挥使是一条真汉子,原来也是胆小怕事怕担责任之人,也是怕王爷真的上战场出什么意外,担心皇帝责罚?”
“任你怎么巧舌如簧,本官也绝对不相信现在已经拉开阵势的叛军会有如你所说的弃械投降。至于本官是不是怕担责任之人这于你无关。本官身上不仅仅担着此战胜负,还担着骁骑营全体将士的性命、前途,慎重那是必须的。”对于范剑的耻笑,于指挥使并未搭理。
“好吧,既然于大人怕担这个责任,那么这个责任就让剑来担。剑以项上人头担保,今天这场仗打不起来。既然仗打不起来,王爷的安危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说到这里,范剑呵呵一笑道:“可能剑与于大人接触不多,于大人对剑不了解。剑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以性命担保的人,对自己这条小命,剑可爱惜的紧。”
“好了,你们不要再争了。本王即以下定决心,就不会更改。不管今日与叛军会不会有决战,与韩王这一面本王今日势必要见。于大人,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样去排兵布阵,而不是来操心本王的安全。”
“放心,他范先生年轻,本王可还不及他年龄大。他既然爱惜自己的性命,本王也不是没事作践自己的人。你若是已经准备齐全了,咱们这就出发,就不要在这里在墨迹了。否则本王的那个二哥要等着着急了。”说罢,黄琼伸手接过刘虎递过来的马缰翻身上马,不在多说一句话。
见到黄琼已经上马,有些不死心的于指挥使还想在劝一劝。只是还没有开口,便感觉身边有人在拽自己胳膊。于指挥使转过头,正看到赵无妨正向自己微微的摇头,示意自己不要在劝说了。
见到赵无妨自己这个骁骑营中第一干将都示意自己不要再劝说了,原本还有些不死心的于指挥使只能心中叹息一声,知道已经是事不可为的收住了话题。
他心里明白,对于这位年轻王爷的性格,这些天一直与他相处的赵无妨肯定是比自己要清楚的多。若是赵无妨都示意自己放弃,那恐怕事情便已没有在挽回的余地了。
担心这位目前深受皇帝重用的皇子在战场出现什么意外,会给自己或是骁骑营带来什么灭顶之灾,在劝阻不住的情况之下,于指挥使只能想办法给这位王爷身边多调些精兵强将。尤其是防冷箭的盾牌手。就差没有做一铁屋子把这位王爷放在里面以保证安全。
这位于指挥使虽然一直不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也一直在外任职,但在京城中也多少有一些好友,对京城内的动态虽然不说了如指掌,却也知道个大概。
与那些为了升官不择手段的地方文官不同,虽然三甲进士出身,但却长年在军中,为官生涯中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边军中,甚至在战场之上渡过的他原来对于这些整天什么事都不会干,整天除了钩心斗角争权夺利之外,就是变着法捞钱的皇子很反感,内心中轻视的很。
但眼前这位英王却是很让他琢磨不透。没有人会让一个亲王亲自冒险去真正领兵作战,包括皇帝在内。即便有真正需要这些人的时候,最多也就是让他们在后边敲敲边鼓。无论战事打成如何,只需要在后边擎受功劳就可以。战场这些人是绝对不会上的。也没有人敢让他们上战场。
自然这些自幼生活在荣华富贵温柔之乡中,整日里钟鸣鼎食依红偎翠的皇子们更加不会主动要求去上战场。象今天这位英王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亲身去冒险还是第一份。恐怕也是大齐开国以来除一直监军在外的太宗皇帝之外,唯一一个。
若是说这位英王想要多些表现,以便在皇帝面前多露露脸,为以后自己争取帝位之时多一些筹码。但这几天来他的表现已经足够了。英王以一介亲王之尊亲身涉险,赶赴情况不明的虎牢关,一举擒杀叛变的都统刘锋,为朝廷保住京东门户,战略要地虎牢关,并坚守援军赶到。这些已经足以让他在皇帝挣够脸面了。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在去冒险去血肉横飞的战场之上了。
若说这位英王是顾念着兄弟情分,想给韩王留一条生路,这打死这位于指挥使他也不会信。他可不信这些满身都是心眼,毫无手足之情的人会顾念到兄弟情谊,跑到战场之上。恐怕在他们心中,自己这些兄弟死的越多越好。
更何况这位英王与韩王的关系,他在临出发之时,也从一位京中老友来信中提起过。两个连面都没有见过,又可以称的上有过大仇的兄弟,若是心中存有手足之情,恐怕他们自己都不相信。
虽然没有想通原因,但这位于指挥使也清楚,以自己这些天了解的这位可以称得上笑面虎王爷的为人来看,他去战场之上绝对不会去看热闹。定是有别的原因。只是这个原因他一时还摸不到头绪。
实际上平心而论,经过这么多天的接触,尤其是在昨天听赵无妨述说这几天在虎牢关的经历之后,这位于指挥使内心中对这位英王还是很欣赏的。他虽然一直在外做官,与皇子接触极极少,但是这些皇子的事情也听说过一些。
在他印象中本朝的这些皇子象眼前这位英王这样的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亲王年纪虽轻,但处事却极有手腕,城府也足够深。拉拢人心的手段上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是着眼点却很准。最关键的是心胸足够开阔,能有容人之量,能听的进不同意见。这些让人很难看出他只有十六岁。
看着马上英王的背影,这位于指挥使突然心中冒出一个想法:“若是这位英王真的有如自己老友在信上所说的那样,敢于为民请命,连宗室都敢喝骂。若是他这些天的表现真的是发自内心的,不是有意做作。那么他若是能够继承大统,也许将会是天下百姓之福。”
想到这里,他连忙摇摇头,皇帝立储之事那是自己可以干涉的。自己又不是活腻味了,没有想这些做什么?皇帝立储之别说自己,就是那些一品大员们又有那个能参合进去的。
在按下心中升起的这个念头之后,知道事已不可为的他也只能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算了,自己已经努力的劝解过,也想办法加强了他的护卫,若是真的出事,也怨不到自己。就算皇帝追究下来,也怪罪不到自己头上。”
一心琢磨韩王那句自己昨天的话他已经想通究竟是什么意思的黄琼,那里知道短短的时间之内,这位于指挥使脑袋里会转过这么多念头。也许即便知道也会一笑了之。别人的思想他左右不了,也不会想着去左右。
一直在想着韩王意思的黄琼在刘虎提醒之下,见到眼前关门已经大开,骁骑营军士已经列队整齐的正准备出关作战之后。没有丝毫犹豫一提马缰,一马当先的率先冲出关门。
见到英王率先冲了出去,他身边于指挥使在劝阻无效之下,在最短的时间之内特地抽调给他做护卫的五百骑兵和一百盾牌手不敢耽搁,在赵无妨的指挥之下,连忙紧随着冲出了关门。黄琼没有想到被他这么一弄,虎牢关中诸军,他却是第一个抵达战场的。
见到黄琼赶到,与身上依旧是一身习惯书生装的黄琼相比,身着一身四爪龙袍的亲王礼服的韩王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之下下轿,只是也许认为时机不对,却没有迎上来,而是就站在轿旁边。看着一身光鲜的韩王,翻身下马的黄琼哭笑不得。但是在看到韩王苍白,几乎没有任何血色,反倒是暗暗发黑的脸色之后,黄琼却笑不出来。
见到黄琼下马奔着自己过来,韩王声音虚弱的道:“九弟,终于等到你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没想到你还是来送你二哥这最后一程了。呵呵,你说的话不错,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必要在拖着这么多人陪我一起去死。”
说到这里,韩王停下来喘息了一下才继续道:“九弟,那几个死硬的人我已经帮你除掉了。至于其他人,你那里应该有父皇的赦书。只要有这道赦书,我想剩下的人没有几个会在反抗了。咱们那位表兄是不会有这个胆子在这种情况之下,还反抗的。”
“况且他就算想反抗也没有机会了。我军中所有都尉以上的官员都被我捆了起来在营中由我的心腹在严加看守。如果九弟的动作够快,我想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看着韩王苍白的面容,听着这种有如交待遗言般的话,黄琼的心中升起一股极为不详的预感。他已经明白自己这位二哥最后的决定是什么了。
就像要印证黄琼心中所思一样,韩王说完这几句话,嘴边流出一丝黑血。虽然他身边的太监极为迅速的帮他擦掉,但是黄琼却看的很清楚。
见到黄琼看着自己的嘴角,韩王笑了笑道:“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呢。九弟你的话我琢磨了很长时间,还是觉得你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尽管不情愿,但我也知道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我手下这些人与你如今统带的骁骑营相差太大,若是我一意孤行,只能牵连到那些无辜普通军士。所以经过一夜的考虑,我还是决定从善如流。”
“我这一辈子活到现在己打定主意之后,能改变我想法的人只有九弟一人。即便是父皇、母后也不会轻易让我改变自己心中所想。这个决定是我最后下的一个决定,也许是我这辈子下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说罢,韩王举起手了自己的右手。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在他身后的叛军面向黄琼齐刷刷的跪倒在地。见到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叛军,黄琼心中明白了韩王那句的真实含义。知道自己的话,这位二哥听了进去。
也许是看穿黄琼心中所思,转身看了一下自己身后跪倒的军士,韩王苦涩的摇摇头道:“九弟你没有猜错,我临来之时服下了毒药,此时应该发作了。我答应过你会成全你的大功,就一定会做到的。我这个人有很多毛病,也很贪心,但是有一点好处,我这个人从不食言,一向说到做到。”说完这句话韩王便软绵绵的倒在地上。
见到韩王倒在地上,黄琼一把挣脱后边赵无妨与刘虎的拉扯,几步抢上前,推开韩王身边的几个太监,一把将倒在地上的韩王抱起来道:“二哥,你何必如此?我说过我会保你平安进京,亲自向父皇解释的。父皇的为人你不是怒清楚。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只要二哥解释清楚,父皇相比不会太过于为难二哥的。你这又是何必?”
“九弟,父皇的为人我不是不清楚,我就是太清楚了。父皇是不会为了我一个,去冒引起朝局动荡的风险的。我即便能活着进京,也逃不过一个圈禁的处罚。那种整日除了四面墙之外,四面也看不到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不会进京去受那个侮辱的。”
“至于你嫂子和那你那几个侄儿,有九弟照应,我还有什么可担忧的。这个世上若是九弟你都不能让我相信我还能相信谁?九弟你若是真的食言了,也只能算我看错人了。”
说完这几句话,韩王突然死死的攥住黄琼的手,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道:“九弟,你一定要去争。我与大哥、三弟都倒下了,现在看唯一能和他争的只有你一个了。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若是他继承皇位,你二哥我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韩王喘息了好大一会才道:“九弟,我求你最后一件事情。求你再见到父皇之时,替我说声对不起。请他原谅我这个不孝之子,求他将能我葬在母后身边。我活着因为祖制没有能尽孝,我死了到那边让我好好的母后身边尽一尽做儿子的孝道。”
说到这里,韩王的眼神已经渐渐的失去之前的光彩。挣扎了半天才在黄琼的搀扶之下勉强站起来,手指着远方的京兆府方向,用几乎低的就连身边的黄琼都勉强听的到的声音低喃道:“若是真有来世,我宁愿做一沿街乞讨的乞丐,也不愿生在这没有半分亲情的帝王之家。”
说完这句话之后,韩王举起的手臂与他之前一直高昂的头颅一起垂下。只是那双早已经失去往日神采的眼睛依旧睁着,死死的看向京兆府的方向。
搂着怀中身上渐渐冰凉的韩王,黄琼心中叹息良久,才伸手轻轻的合上韩王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挥手向已经率主力赶到的于指挥使示意,他可以去解除叛军的武装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