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野鬼(六)


本站公告

    入夏后的阳光最是刺眼,透过茂密的枝叶,把林荫射得千疮百孔,在光暗交错的密林里,两个鬼魅般的身影正一闪一闪地朝我们走来。

    我用衣袖抹去眼泪,忍着樟脑油带来的刺痛,张大眼睛凝视。来人穿着翠绿军装,和齐膝高的杂草混为一色,看不到移动的双腿,远远望去,感觉像是在飘……虽然模糊,但我还是辨认出其中一个人来,他胯间那黑漆漆、极像骨灰盒的医药箱很突出――是何医生。

    “茶园组的集合……”没等走近,来人便大声高喊,声音高昂有力,用的是我们听惯了的云贵口音,是他?李科长?

    看出是何医生之后,我是一阵欣喜,因为有很多事要跟他交流,比如老鬼的身份、外宿区的情况,还有那个叫楚辉的老头,他的死因是最关键的。可懊恼的是李科长也掺和进来,这就没那么方便说话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放下工具,三三两两走到李科长面前,老鬼是劳动组长,有责任看管成员,他悄悄清点人数,一看都齐了,便安心的站着。

    “今天请何医生给你们看病,排队,一个一个来。”李科长开门见山地说,又换上笑脸向何医生示意开始。

    “这里不太方便吧?不如逐个叫到宿舍去。”何医生露出难色,也许是在制造和我接头的机会。

    李科长没有异议,马上安排次序,老鬼第一个被他们带走,其余人留下来接着干活。想起何医生的?嗦样子,还有那个让人不寒而栗的药箱,我会心苦笑,但愿这次不再用打针这招来拖延时间。

    (趁这空隙,我把将要向他汇报的事情做个组织,免得因时间紧迫而有所遗漏。可随后事情的发展却证明,我这次准备是多余的,何医生早已掌控所有话题,那张弹性十足的大嘴一说起来便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我几乎没有插话的机会……)

    大约十几分钟后,老鬼从房子里走出来,李科长跟在后面,远远地向我招手,“徐荣,到你了,跑步过来。”

    何医生就坐在离门最近的铁床上,从这里可以把整个茶园收入眼底,我还没坐稳,他就打开话闸,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语速却快的惊人:

    “那怪病是怎么回事?我连夜化验了你们的血样,里面全都含有某种不明毒素,毒理和我以前见过的一例很相似,为中枢性压制物,与感知神经受体的亲和力极强,能在瞬间降低体内神经元羟色胺的浓度……呃!简单的说,能使人产生像毒品戒断那样的症状,而且要强烈上百倍……”

    “啊!那能解吗?”我半惊半喜,心想他既然了解毒理,应该知道怎样解毒吧!谁知他却说了一句让我哭笑不得的话来。

    “你们不是都好了吗?还解什么?我刚刚给李科长那两个手下检查过,真是纳闷,这毒素消失得太快了,什么痕迹也没留下……对了!你还没回答是怎么中毒的。”

    “这……这可能是来的路上被蜘蛛咬的。”何医生的话就像一瓢冰水,泼得我心凉,这中毒的经过也没必要细讲了,再说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个清楚,于是我岔开话题,“何老大,我已经查出那个所谓‘盗墓高手’,就是陈木桂。”

    “肯定?”

    “肯定,就是那个老头。”我把脸转向茶园,用眼神向何医生示意。这时老鬼正和李科长相对站在银杏树下,他俩也在交谈,不时用手比划着。

    “嗯!很好。得知你们调来外宿区的消息,我很惊讶,看来他们开始行动了,墓的暗道可能就在这附近,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别让那个陈木桂脱离你的视线,要注意都有谁跟他接触……”何医生说到这,若有所思的望向茶园,“你们这次外调是队部集体决定的,我查不到是谁的提议,这二十二个干部都有嫌疑啊!”

    “这外宿区感觉挺阴森的,还有那个矿场,怎么突然关闭了?会不会和土司王墓有关?”我趁何医生稍作停顿之机,赶紧插上一句。

    “外宿区原先就是矿工的驻地,事实上这些都是军人,是驻守大茶岭边防部队中的一个营。我查过内部档案,可惜大部分都销毁了,只记录当时开矿的起因和生产的情况,至于为什么突然封闭,档案上并没有详细说明,只写了一句――出现有毒不明气体,致矿工集体死亡……”

    军人?集体死亡?我突然乍起一身鸡皮,难道黑仔之前看到的,满屋穿军装的身影,就是这些人生前留下的影像?这时候我又联想起昨晚那一幕,那个死去的楚辉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像孤魂野鬼般的出现在这间屋里,出现在我的幻觉中?

    “矿场封闭以后,这地方就一直空着,随着大茶岭改为劳改场,场部在前面盖了新营房,这里比较深入,好管理,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外宿区……到现在都二十几年了,从没发生过什么意外事情。”何医生继续侃侃而谈,突然,他脸色一沉,惊讶的说:

    “对了!那个叫楚辉的囚犯就是在这里发疯的,啊!他也是被安排来种茶……”他越说越激动,几乎就要跳起来,“他……他生前就是住这间房,和另外一个囚犯同住,我看过记录,就在睡第二张床……”

    何医生这几句话就像一根根冰冷的针,刺在我最敏感的神经上,我整个人被定格在惊恐失态中,特别是当他一手指向我睡的那张铁床时,昨晚楚辉坐到我床上,犹如烟雾般的身体慢慢躺下的那一幕又浮现在我脑海,原来这是他生前睡的床位……

    “看来墓道的通口肯定就在茶园附近。”何医生很快收拾住情绪,又继续讲道,“和楚辉同住的囚犯应该没问题,当时他的刑期就要满了,没住上几天。”

    “能查出是谁安排楚辉来外宿的吗?是谁一直在照顾他?”我觉得解开这些问题很关键。

    “这没办法查,他是自己交申请书的,我向武警打听过,这老头老实巴交的,干活又勤快,队里的管教都挺照顾他的。”

    ……

    这一天跟何医生的接头带给我莫大震惊,“内鬼”做事如此谨慎,老鬼又是如此沉稳,他们正按计划一步一步逼近,我却毫无对策,处处被动。而更震撼我的还是那个楚辉,这阴魂总是漂浮在我意识中,挥之不去。

    其实,当天夜里楚辉又一次出现在我半梦半醒间,我觉得那是因为白天受何医生的话刺激,下意识产生的幻觉,也没放在心上。

    当时我迷糊中听到,床底下有人在急促的叫喊“找到石棺了,我找到石棺了。蜘蛛……蜘蛛……”语气中尽是惊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