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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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坡南面某个平坦处,一座由岗楼和三排平房围成的口字型建筑,就是三大队第十五小组的监仓。从爬满常春藤的外墙,到锈迹斑斑的房顶铁网,无不透露出沧桑岁月,多少年来,不知有多少囚犯魂断在此?也不知有几个最终能重塑人生?

    我们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入之后,眼前所见让人颇感意外――里面居然空无一人,三排宽敞的监室门窗大开,依稀能看到一些废弃的破烂床单和沾满灰尘的生活用具,满院落叶中,丛生的杂草已有膝盖一般高,给人一种既阴森又诡异的感觉,这肯定是一座空置了好久的监仓。

    “全部站好,都给我打气精神来。”大家正看得发呆,只听段组长大声说道,“这个监仓虽然老旧,但位置、设施,和环境等方面都是三大队最好的,之前住过的学员,大多数都顺利刑满回家了,队部安排你们来这里住,是对咱们十五小组的关怀和照顾。只要好好收拾清理,这个新家会让你们满意的。”

    段武警刚当上组长,这讲话的水平和腔调立刻不同,前后变化之大令我吃惊,只见他望望四周,指着和警所岗亭相对的那排监室说:“现在只有十三个人,就同住这一间。”接着,他有条不紊的指挥安排我们行动,几个打扫落叶,几个收拾监室,而我和黑仔则被叫到岗亭下的仓库去搬被铺草席。

    忙到日上三竿,终于把监仓收拾得焕然一新,果然如段组长所讲,其实院里的环境设施真的不错,不但采光充足,通风凉爽,浴室厕所也一应俱全,甚至有点农家度假村的味道。可以容纳四五十人的监室床位绰绰有余,我们也不用分上下铺,当搞完一切之后,大家累得光着膀子倒在各自选中的铁床上,谁也没有出声,像是在思量着如何熬过余下漫长的岁月。

    “起立,站好。”一直在旁边监督的段组长走过来,正要开口,突然,山林间传来尖锐的报警声,随后岗亭上的警钟也跟着有节奏地响起。这骤然而来的声音把大家吓了一跳,纷纷朝窗外望去,却见对面警所里的武警个个若无其事,上面的岗哨也没有反应。

    “这是开饭的钟声,你们都记好了,以后无论在哪里劳动,听到两长两短的钟声就可以停下,然后集合、吃饭。”段组长耐心的解释,大家这才明白是一场虚惊。

    “你们拿饭盆出来排队等吧!吃完了开会。”

    我发现在大茶岭劳改场,无论是武警还是警官,态度要比监狱里的和蔼许多,囚犯间也能互相体谅,也许是因为大家都意识到,呆在一起的时间将很长,甚至是余生,没必要把关系搞得紧张别扭。

    没过多久,有两个囚犯在武警的看押下走进监仓大门,他们用木桶挑来饭菜,一份送进岗亭下的警所,一份大咧咧地摆在围院中央,此时大家早已饥肠辘辘,都伸长脖子观望,从他们脸上可以看出一丝希冀――但愿伙食不会太差,毕竟将要面对好长的年月。而这第一餐注定让我终身铭记――几勺发出怪异颜色的碎米饭,另加七八块干煮萝卜,上面再撒些叫不出名字的香辣料,这些都是大茶岭自产的,据说能防御潮湿山风带来的关节炎,而这道菜我们一吃就是三个月。

    “老鬼,不合口味啊?”狐狸看来胃口不错,他舔舔嘴,见老鬼愁眉紧锁的样子,挑逗说:“要不要叫份云南米线?或是来个铁板牛扒?这份我就帮你处理吧!”说着,伸手摆出抢夺饭盆的姿势。

    正狼吞虎咽第二盆的黑仔也凑上来,他挡住狐狸,嬉笑的叫嚷着,“哪轮到你这只尖嘴狐狸,这任务就交给我吧!”由于满嘴饭菜,说得极其含糊,引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哪知老鬼全无反应,脸色依然凝重得像个石雕,这怪异的表情引起我的关注――他肯定有什么心事?突然,老鬼抬起头来,硬挤出一丝笑容问段武警,“组长,今天是七月几号啊?”

    “今天是七月五日。”

    “啊!……农历是十五!”老鬼打了个冷颤,那张皱脸微微抽搐,失魂似的望向天空,连饭盆掉到地上都没理会。

    “月……月圆之夜……”他变得结巴,不停的重复这句话,我能感觉到一股寒气正在他内心翻腾,占据他所有意识,是什么令他如此恐惧呢?某非今晚会有行动?不可能这么快吧?此时我早已认定他就是那个盗墓高手,一切反应都必须倍加留意。

    “陈木桂,把饭捡起来。”段组长显然是生气了,他露出久违的严肃表情,恶狠狠地说:“在这里,每一粒米饭都是汗水换来的,如果你要耍脾气的话,我会让你尝尝饿死的滋味。”

    “报告组长,他是无意的,可能是什么吓得他手抖了。”我插上一句,表面是为老鬼解围,实际是把他摆上台。果然,段组长阴着脸问,“你这老家伙就会搞封建迷信,说,刚才是什么吓着你了?”

    “报告组长,不是的,我一把年纪了,难免有些迟钝,我这就捡起来吃掉。”老鬼回过神来,抓起地上的饭菜往嘴里塞,虽然表情带着微笑的歉意,可眼神依然夹杂着浓浓的惊恐情调。

    “嗯!大家都快点,吃完了到浴室清洗饭盆,十五分钟后原地开会。”段组长收起逼人的煞气,回头走向岗亭下的警所,他的那份饭菜就摆在里面。

    “老鬼,你今天怎么啦?魂不守舍的。”我假惺惺的问,其实关心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原因。

    “没……没什么,我一到月圆之夜就会想家,想我那苦命的儿子……”老鬼悲戚的样子很逼真,连我都不自觉的感到压抑。这句话也挑起大家的情绪,有谁不想家呢?此时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中,一股思乡的气息正在蔓延。不知是谁带头唱起了自编的监狱歌曲――“哪年哪月才能出牢房?哪年哪月才能有好风光?依铁栏,思故乡,白发爹娘何日可相见,抹泪眼,望月亮,七尺男儿如今这模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