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痛打侯发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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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杨队领着鼻青脸肿的老辛回来了,二话没说,直接就去了值班室。

    我分完了饭,推着饭车经过值班室的时候,听见杨队正在里面大声地训斥老辛。

    老鹞子倚在值班室对门,朝我招了招手。我过去问道:“姚哥,什么事儿?”

    老鹞子神秘兮兮地附在我的耳边说:“老辛这把算是完蛋了,这个膘子跟杨队吵起来了,说杨队卸磨杀驴,不守信用什么的,我估计杨队不能善饶了他。你想想,犯人跟政府对着干还能有好处吗?完了,这个人彻底牺牲了。”

    “不会吧,老辛那么大的脑子……”我确实有点儿不太相信老辛会跟杨队吵起来。

    “他这是憋不住了,我还不知道他?一口喝不着个豆子,就沉不住气。”

    “哦,可能是上次没给他减刑的缘故吧。”

    “我估计也是,听说侯发章点他这个‘眼药’点得不小呢。”

    “这个小人……他点了老辛什么事儿?”

    “不好说,”老鹞子面相暧昧地笑了笑,“你知道车床组有个外号叫郭大姐的吗?”

    我明白了,老辛跟老妖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前一阵我就看见老辛经常躺在郭大姐的被窝里你挠我一把我戳你一下的,原来这两个家伙是在调情呢。哈,这个有点儿意思。我挥了挥手:“没什么呀,这叫旱路行船嘛,打劳改憋出来的毛病……哈,这事儿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老郭愿意让老辛搞他,又不是强奸,再说,留着个破腚眼儿干什么?闲着也是拉屎。”

    老鹞子正色道:“拉屎谁管你?你就是把腚眼儿拉出来也没人管,可你要是拿来让人戳,就犯了劳改队的大忌啦,这种事情比咱们喝个小酒儿可严重多了……回去早点儿睡觉吧,半夜起来替换替换我,杨队让咱们把老辛看好了,别让他乱心思。”

    “明早儿我还要打饭呢,杨队不会让别人看着他?” 我试探他道。

    “你真膘,人家杨队那不是信任你嘛,兴许别人他还不放心呢。”

    “杨队对我有那么好嘛,”我胡乱笑了笑,“那好,我就当一把值班的。”

    “听说你跟蝴蝶接上头了?”老鹞子表情怪异地瞪着我问。

    “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我有些反感:关你什么事儿?

    “没什么,”老鹞子笑得有些无奈,“你是越来越有出息了,看来以后我真的要跟着你混了。”

    话音刚落,值班室的门就被摔开了。老辛脸色煞白,“呼”地抢了出来。

    老鹞子连忙过去拦他:“辛哥你这是上哪儿?”

    老辛一把打开老鹞子,三两步奔了墙角,面朝墙笔直地站好了。

    杨队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老鹞子凑过去说:“对于老辛这种屡教不改的反改造分子,坚决不能心慈手软……”

    杨队皱皱眉头,一把将他推到一边,顺势把我往前一拉:“从明天开始你就不用打饭了,值班。姚光明,以后你听胡四的安排,他以后就是你们值班室的组长了。不管现在你们各自都有什么想法,首要的任务是看好了辛明春,别让他再出什么事情。”

    没等我说话,杨队转身就走:“出了事情,你们谁也跑不了!”

    关门的时候,老鹞子把钥匙递给我,一脸哀怨:“呵呵,老四,你猛。”

    我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还是你拿着吧,我还是听你的,说别的没用。”

    老鹞子讪笑着收回了钥匙:“得,回去收拾收拾铺盖,搬值班室来住,我把床倒给你,我住你上铺。”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那行,我搬过来,你该住哪儿还住哪儿,我睡上铺。”

    老鹞子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说起话来像哭:“行啊,随便你吧。”

    回到我的房间,简单跟宫小雷说了一下刚才的事情,我就没精打采地蹲在了地下。

    宫小雷边帮我卷铺盖边嘱咐我:“四哥,去了值班室千万注意老鹞子,这小子吃人不吐骨头呢。”

    现在我已经不害怕他了,前几天我跟蝴蝶谈起过老鹞子的事情,蝴蝶说,别怕他,有机会我去见见他,我倒要看看他长了几个脑袋。我估计要是蝴蝶来见了他,他当场就晕了,哪敢有继续“掂对”我的想法?蝴蝶可不是小广,跟他玩阴的不好使,人家不接你的招儿,直接“砸货”呀。可是从今往后我就要整天跟他在一起,心里难免有些忐忑,胡乱应道:“他愿意吃就吃吧,我也没什么肉他吃。你好好的拉你的水吧,以后有机会我跟杨队说说,看看能不能把你调值班室里来,跟我做个伴儿。”

    宫小雷急了,连连摇手:“千万别,值班得罪人,我还是拉我的水。”

    我抱着铺盖,用脚后跟磕开门,笑道:“想我了就去值班室找我,这不算串号,我说了算。”

    宫小雷帮我拉开了门:“四哥,你说我干打饭这个活儿怎么样?”

    “行啊,有机会我找杨队说说看。这事儿你先不要声张,到时候看我的。”

    我把这话刚说完,身后就有人接上了:“你替政府安排人事啊?”

    我回头一看,老鹞子领着一个人正往屋里挤。我让了让,问道:“姚哥,干什么这是?”

    老鹞子把那个人往屋里一推,笑道:“这位操闺女的大哥接了你的活儿啦。”

    我定睛一看,可不是嘛,老金头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呢,目光**,令人胆寒。

    出来,老辛在喊我:“老四,哥求你点事儿,你能不能去我屋里把我的笔记本拿来?我要写点儿东西。”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转身去了车床组,从褥子底下拿出老辛的笔记本,回来递给了他。

    老辛把笔记本掖进怀里,冲我一点头:“让老鹞子过来一下。”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啰嗦了一句:“辛哥,给你找支钢笔?”

    老辛猛地把眼一瞪:“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快去!”

    我转身走了。妈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没有笔你写个屁啊。

    喊完老鹞子,在屋里闷头喝了一阵茶水,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我看见老鹞子和老辛低声在争辩着什么。老辛显得很激动,两只手挥舞得像在跳孔雀舞。老鹞子不停地扒拉老辛挥舞在半空中的胳膊,涨得一张鹰脸犹如猴子屁股……隐约地我听见老辛在不住地重复三个字“豁出去了,豁出去了”。趁他们没注意,我“嗖嗖”地撒完尿,迅速回了值班室。

    半夜,我正在梦里吃着老母亲做的大肉包子,老鹞子推醒了我:“不好意思,老辛快要坚持不住了,我想让他回来躺会儿,别把他折腾出毛病来咱们不好交代。这事儿让政府知道了容易受批评,你是不是先回宫小雷那屋去睡一会儿?让大虎在外面值班,我在屋里看着他就行。”

    好嘛,我这个组长是个空架子,什么事情还得听他的,让他躺大虎床上不就行了嘛,为什么还非得让我出去?我感觉他们俩似乎要办什么事情,一时又不好打听,怏怏地爬起来,揉着眼皮嘟囔道:“姚哥,不行你先睡会儿,我看着他。”

    老鹞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用了,我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等我犯困了就去叫你。”

    站在门口,我冲还在笔直地站着的老辛说:“你去值班室躺会儿吧,我给你倒出床位来了。”

    老辛很客气地回答:“谢谢兄弟。我再站会儿。呵,我也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啊。”

    看样子老辛的心情很轻松……俩膘子这是又联合起来了啊,我闷闷地想。

    回到宫小雷那屋,宫小雷正跟老金在闲聊,见我进来,招呼一声,问:“你怎么还不睡觉?”我说,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宫小雷“操”了一声,笑道:“你会想我?整天跟大哥们玩儿。”

    我故作不解:“谁是大哥?”

    “蝴蝶和小杰呀。算了,说多了怕你不高兴。下午我拉水的时候碰见林志扬了,这小子跟死了没埋似的,走路都打着晃。”

    “我知道了,那是因为蝴蝶去他们值班室坐了一会儿,把他吓破胆了,呵呵。”

    “我听说了。活该,这种**就应该有个人来攥着,不然他能把裤裆顶裂了。”

    “我问过蝴蝶了,他们之间其实没有什么,林志扬太胆小了……”

    “不是林志扬胆小,是蝴蝶没跟你说实话。”

    “也许是吧,这事儿咱不好问,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冤仇?”

    “不关咱们的事情你还是少打听吧,睡觉。”

    “我估计林志扬的好日子到头了……”宫小雷打个哈欠躺下了。

    一会儿工夫,宫小雷就睡成了死猪。我挨着老金躺下,侧脸看了看他。老金脸上的皱纹像一张提起来的渔网,见我躺下,他侧过身子拎起一件发了白的劳改裤子,眯着眼下力猛缝,裤子屁股转眼被他缝成了打靶用的靶子,模样很是滑稽。

    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忙着?”

    老金傻笑着抬了抬眼皮,埋下头去继续缝:“嘿,胡师傅,睡不着啊,瞎忙活忙活。”

    “老金你行啊,来了这么几天就干上好活儿啦,”我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跟他唠,“我他妈削尖了脑袋才找了这么个好活儿,你倒好,一下子就给我抢去了。”

    听了这话,老金把手停下,脸上的肌肉全堆到腮帮子上去了:“胡师傅真能笑话我,还不是政府照顾我嘛。”

    这个混蛋可真够下作的,我怏怏地说:“你不‘钻挤’(献媚讨好),政府照顾你个屁啊。说说,你是怎么‘舔摸’(讨好)杨队的?”

    老金仿佛沉浸在无尽的喜悦当中,笑嘻嘻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经常给杨队写写思想汇报什么的,这个事儿咱懂门儿,我在村里是干会计的呢,能不知道这个?我吧,我就是这些日子经常往队部里跑,给政府打打水啦,抹抹桌子捶捶背啦……嘿嘿嘿,政府都挺喜欢我的,说我人老实,能干活儿,身体也好,脑子也灵光,腿脚也利落……政府真是好政府啊,对待咱们这些犯了罪的人跟阶级兄弟一个模样……”

    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个老家伙居然动了感情,从两条蚯蚓般的眼缝里流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这些泪水被灯光一照,像一溜闪光的尿。

    老金在那边喋喋不休,我在这边就犯上了嘀咕,这个老家伙不会把我曾经“帮助”过他的事情跟杨队汇报了吧?万一他惹不起老鹞子,把事情全推到我的身上,我该怎么办?尽管杨队现在还没对我怎么样,但是将就杨队那个性格,不会是想把事情都攒到一块儿来收拾我吧?想到这里,我打断了老金:“金大哥,你还记得你刚来那天的事儿吧?”

    “怎么不记得?你是个好人,你没打我,”老金擦一把眼泪,丢下手里的裤子,一下子激动起来,“那个姓姚的不是什么好玩意儿,我跟杨队都说了,我说总有一天我要去医院拍片子,告他个伤害罪,妈妈的,欺负老实人。”

    哈哈,法盲一个!这时候才想起来鉴定伤势?证据早就没啦。

    我没有反驳他,隐隐觉得杨队突然撤了老鹞子的值班组长,与老金和林武给他点的“眼药”有很大的关系。

    我没有说话,叹口气直接躺下了。

    老金念道一声“政府就是咱的娘”,一闭眼,瞎子似的抓起了裤子。

    呱嗒呱嗒,呱嗒呱嗒……大虎在走廊上拼命地拖地板。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我无力地倚在床上,一点一点地回忆走过的岁月,头痛欲裂。

    回想一年多的经历,我突然觉得自己一生所有的耻辱与艰涩提前到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