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这东西哪儿来的?董启祥说:“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叫你吃你就吃。”
我估计这根香肠是用我的烟换来的,讪笑道:“这叫互通有无吧?”
董启祥点了点头:“那帮值班的孙子是咱们这里的大款,有的是‘货’,要不大家挤破头也要去值班呢。”
我问:“林志扬在这里有点儿门路吧?”
董启祥说:“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能压住场的人,走到哪里都吃得开,扬扬这小子在某些方面比我强。”
这话说得有些谦虚,我觉得在这方面,董启祥并不比林志扬差,随口说:“香肠是从扬扬那里‘贸易’来的吧。”
董启祥边将香肠掰成两截递给我一截边说:“小杰的。”
“小杰不是值班的吧?”我不理解,难道打水这个活儿也有油水可赚?
“不是。这事儿得分人,”董启祥把香肠戳到菜里,边用汤匙捣边说,“有的人不值班照样‘拿分’。”
“祥哥,吃什么这么香?”宫小雷端着饭碗凑了过来。
董启祥往旁边挪了挪:“老四,把你的分给公鸡点儿,哥哥有些日子没吃这玩意儿了。”
我随手掰断香肠,给宫小雷丢到碗里一块。瘦猴子见状“嗖”地蹿了过来。
我背转身,把饭碗搁到地上,用馒头夹着香肠走了出去。
董启祥在后面吃吃地笑:“有点儿意思,一个比一个‘独’啊。”
值班室门口,林志扬蹲在一只饭桶旁边,用筷子扒拉里面的东西,边扒拉边嘟囔:“这都什么呀,泔水?这种鸡猫狗食,老子在外面就是饿死也不吃……老油子,早晚我让你好看。”
小杰坐在一只保温桶上,手里捏着个玻璃瓶子,冲他一晃:“扬扬,没了,你也不早说,早说我给你留点儿。”
林志扬哼了一声:“这还用说嘛。”
小杰伸长胳膊,把那只瓶子一个劲地晃:“怨我怨我,不过里面还有点儿肉冻,你看看能不能将就?”
林志扬抻长脖子冲瓶子瞄了两眼,伸手接过了瓶子:“还好,你不会吃啊,这玩意儿味道好极了。”
我看见他用筷子从里面撅出一块黄黄的油脂模样的东西,掰开馒头夹了进去,伸伸腿,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塑料瓶子,沙沙地往那块油脂上面撒。
小杰笑了:“你可真会吃啊,服了服了。”一甩头,看见了蹲在门口的我:“哎,那伙计,谁让你随便出来的?”
我连忙站了起来:“我跟祥哥打过招呼了。”
小杰伸脚踢了踢林志扬:“扬扬,这小子拿龙祥吓唬你呢。”
林志扬被馒头噎得眼珠子直翻,边捶胸口边说:“我什么也不听啦,没事儿,让他随便。”
小杰冲我笑了笑:“听见了吧?他说让你随便呢,还不过来叩谢扬哥?”
没想到出来蹲一会儿又得受他的侮辱,我怏怏地转身想要回去,小杰喊住了我:“这就恼了,不会吧?”
董启祥抹着嘴出来了:“谁在欺负我家兄弟?”
小杰用屁股敦了两下保温桶:“我,不行吗?这伙计模样儿不济,脾气倒是不小。”
董启祥走过去,一把将小杰从保温桶上掀了下来:“大臭屁股坐在上面,这水还怎么喝?”
林志扬笑嘻嘻地接口道:“就是就是,刚才我被他用一个牛肉罐头拉拢了,不然我跟他没完,这是为了全中队同犯的身体健康。”
董启祥瞅瞅林志扬手里的瓶子,倒头横了小杰一眼:“好小子,还有存货?”
小杰又坐了回去:“我一个兄弟孝敬的,他在锅炉房当大头。”
“大昌?”董启祥摇了摇头,“那叫什么大头呀,伺候大头的还差不多。”
“不是大昌,”小杰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是撸子,刚才打水碰上的,他快到期了。”
“你去锅炉房了?”
“路过,正好碰上大昌,跟他随便聊了聊,”小杰的声音一变,“听说蝴蝶进来了。”
“蝴蝶是谁?”董启祥丢给小杰一根烟,“整天听人念叨蝴蝶蝴蝶的,这小子有什么道行?”
我很关心蝴蝶的情况,倒腾两下脚,禁不住又在门口蹲下了。
林志扬又被馒头噎了一下,这下子厉害,用双只手捋脖子捶胸口都不管用,干脆站起来猛蹦,眼珠子都要憋出来了。
小杰斜眼看着他,嘿嘿笑了:“好家伙,一提蝴蝶还真有吃不住劲的,”冲我一瞪眼,“看什么看?赶紧给你扬哥倒杯水啊。”
我刚给他接了一缸子水,林志扬揪着胸口冲过来了,一把抢过缸子,仰起脖子就灌。
董启祥指着林志扬,不解地问小杰:“他怎么了这是?”
小杰神情怪异地一笑:“激动的,他想蝴蝶了。”
林志扬终于喘上了这口气,冲小杰一横脖子:“蝴蝶在哪里?”
小杰笑着推了他一把:“拉倒吧你,别装了,人家在哪里关你什么事儿?装逼在他的面前可装不起来,人家不信邪呀,就一个字,砸。”
林志扬倒退两步,把眼睛瞪得像灯泡:“我装什么了我?我们之间的事情早已经过去了,我不过是关心关心他去了哪里。”
小杰轻蔑地笑了:“扬扬,不是我说你的,有个成语叫色厉内荏,那大概就是给你发明的。看看你这德行,碰上个软和的,你恨不能把自己伪装成吃了一百个牛逼的,碰上个‘硬戗’一点儿的,你连根**都不如。”
林志扬噎了一下,猛地一跺脚:“小杰,你别这么讽刺人行不行?打从你来了就没闲着拿我开心,远的不说……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理论这些了,没劲,”偷眼看看董启祥,忽然笑了,“还有你,你们可真有意思啊。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们了?”
董启祥摆了摆手:“别牵扯上我啊,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叫什么蝴蝶的。”
林志扬别了一下脖子:“又来了,把话又往这上面引是不是?”
小杰眯着眼看了林志扬一会儿,叹口气道:“你是个惊弓之鸟啊,得,我还是告诉你吧。”
小杰说,他在锅炉房听他那个叫大昌的兄弟说,蝴蝶被小广给告了,上个月就去了“二看”。现在严打了,判刑很快,估计这个月底就该判了。蝴蝶的案子牵扯了不少人,据说警察是按照流氓集团给他们定的性。蝴蝶的得力干将金高也进来了,他还牵扯到别的案子。蝴蝶进来的时候,大昌刚刚判刑,在厕所里跟他见过一面,蝴蝶好像不知道小广进来了,还跟大昌开玩笑说,老天爷不长眼,真正的坏人他们饶恕了,把一个好人给整进来了。大昌没来得及告诉蝴蝶小广的事情,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在号子里听别人说,蝴蝶刚进去那天被一个叫林武的“号老大”好一顿“诈厉”,鼻子都打出血了。后来林武知道这个人是蝴蝶,差点儿没把他给吓死。不过蝴蝶挺大度的,没怎么收拾他,听说后来跟林武还成了好朋友,称兄道弟的。
“我不信,”林志扬舔了舔嘴唇,“林武算个什么东西,他敢跟蝴蝶‘乍翅儿’?”
“你这话里有话嘛,”小杰弹了他一指头,“这叫自我安慰,你心里巴不得蝴蝶软和了呢。”
“你算是把我给看穿了,”林志扬悻悻地晃了一下脑袋,“我了解他,这个人黑着呢。”
“知道了吧?”小杰站起来打了个哈欠,“等着吧,弄不好过几天他就来了。”
“来就来吧,”林志扬的眼神有些茫然,“大不了一拼。”
下午忽然就起了大风。窗外沙土飞扬,狂风刮得树叶漫天飞舞,天色也暗淡下来,浓痰一样的乌云罩在半空,就像一个垂死的病人张开的臭嘴。魏组长起身关上窗户,顺手打开了灯。昏黄的灯光洒在满屋人贼亮的脑袋上,有点儿像马桶里的黄汤浇在姑娘雪白的**上那种感觉,让我禁不住地想入非非。
饭后稍事休息,枯燥的学习又开始了。
休息的时候,小杰笑眯眯地进来跟董启祥打哈哈,让我觉得他有些类似老傻犯病前的征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