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岑州电视台的早间新闻让正在喝瘦肉粥的叶硕沉默了片刻,将手中的油条搭在碗沿上,摇醒了还在酣睡的叶青翔。
“我有办法让阿爸见到张子详。”
来到人民医院,门外并未有任何的媒体,甚至连一名遇难者家属都没有踪影,直到走入门内,路过手术室时,才能依稀听见那里头传来的啜泣声。
几名表情冷峻的男子站在手术室的走廊上,警惕的打量着叶硕,直到他目不斜视的穿过主楼,朝住院部走去,才收回冷洌的眼神。
叶硕一推开房门,就瞧见母亲在捧着碗豆浆,用白瓷汤匙吹去热气,往父亲的嘴里送,父亲哭笑不得的边吃边说:“淑蓉,我又不是动不了,你这……别扭不别扭啊?”
“哼!年轻的时候倒不觉得别扭,老了就嫌我了?”赵淑蓉白了叶涣之一眼,才把碗放在床头柜上,向叶硕招手道:“来,你们爷俩说话,我出去走走。”
叶硕笑嘻嘻的坐在床边,捧起碗,“阿爸,我来喂你!”
“没大没小,把碗放下。”叶涣之虎着脸骂了句,就问道:“你来是想让我去找张子详吧?”
叶硕点点头,把碗放在一旁道:“看了岑州电视台的早间新闻,277国道出了特大交通事故,张子详总要出来处理事故,安定人心,纪书记不在岑州,他就是想推也没办法推脱了吧?”
“早间新闻?”叶涣之沉吟了一句,他得到的消息来自于任长河,而任长河是昨天夜里两点从市里收到的风,想必张子详得到消息的时候还要最早些。对于这种意外事件的常规处理办法,一般是先压一压,让各级媒体放一放,等伤员病情稳定、损失初步审核过后,再看事件的大小,是否上报给上一级的部门处置。遇上张子详一样强势的领导,甚至倾向于把盖子捂住。至于普通民众想从媒体渠道得到消息,那至少是三至七天后的事了,而且一定是轻描淡写般的一笔带过。
这岑州电视台的人吃了豹子胆了?敢把这种事放在早间新闻上,那不是纯粹在打市委市政府的脸吗?电视台的逐级审核制度也不会允许犯这样低级的错误,除非在暗地里有强有力的人物在推动。
且不说这新闻一播报后,会受到多少民众的关注,这一动作势必会传到省里,至于能不能引起省委领导的关注,暂时无须去考虑,只是这一来,张子详必然会极为被动,那么也许就给了叶硕调查的时间。
有心人都知道张子详对教委的动作,即使局面有所改观,叶涣之贸然出现在张子详的面前,也无法扭转局面,他需要的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我让大哥找林琳安排了些人,在安置伤员的各处医院和市委、市政府内蹲点,张子详一露面,就远远的跟上去,想办法把他留下。”叶硕道,“阿爸要是不愿意去见他,我可以去见一面。”
“跟踪市长?”叶涣之皱了皱眉,“你要小心一些。”
“不会出大事,”叶硕微笑道,“只要能和他见上一面,我就能查出他的经济和作风问题。”
叶涣之默然不语,瞧着窗外阴沉的天空,隔了半晌,才问道:“你爷爷当年在河堤上和我说的话,我都没有忘记。只是你年纪轻轻就身怀奇术,又养得这般的城府,终究不是一般的少年人了。但外面的人和家里人不同,会怎么看你,你想过吗?”
叶硕凝视着父亲的眼睛,笑道:“叶家的人会在乎外人怎么看吗?”
叶涣之微微一笑,点头道:“你有分寸就好。好了,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住在人民医院,张子详是不会来的了。”
叶硕赶到小城之春,林琳正悠闲的坐在小房间内品茶,似乎就是天塌下来了,她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一瞧见叶硕,林琳就笑吟吟的夹出枚茶杯,说道:“青翔耐不住性子,开我的车去了市政府,你来得正好,陪我尝尝这昆明发来的普洱。”
叶硕笑笑,眼看着林琳熟练的将茶水倾倒在杯中,才问道:“林姐真是好闲情,我就没这心思了,要是找不到张子详……”
林琳打断叶硕的话道:“早间新闻是我安排的,但我还是没把情况都挑明,这次特大交通事故发生的原因在于公路路面突然塌陷。277国道上半年才通车,就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这可是上亿的投资。哼,够他张子详喝一壶的了。”
叶硕手指有节奏的击打着茶桌,“省里知道了吗?”
林琳轻笑了声:“就算之前不知道,现在也该知道了。”
叶硕瞧了她一眼,心中哀叹,不要太妖孽了,不然大哥的下半辈子可就悲惨死了。
“我听青翔说,昨天你们来岑州时原本要走277国道,你让司机绕了远路?”林琳盯着叶硕的眼睛,说道。
“顺道去林阳办些事。”叶硕回避着林琳的目光,恰好这时电话响了,让他摆脱了这个话题。
“哦,”林琳神秘的笑笑,接起手旁的电话,“嗯,知道了。”挂掉电话,她将茶杯扣在茶盘上,“找到张子详了。”
赶到电话中小计说的建国路,这条长达三百米的街道竟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耸动的人潮还在不住的往街心涌去,大批的警察在维持秩序,但全然于事无补,连林琳都睁大了眼。倒是叶硕还冷静得很,拉住位头发花白的男子问道:“大叔,前面这是怎么了?”
“听说是有人拦了张市长的车在喊冤,”男子摸着下巴说道,“具体的就不清楚了,就传出这一句话来。”
叶硕嘿的笑了声,护着林琳往里挤。好半天,才挤到最里的圈子。只见挂着岑州二号牌的黑色轿车就停在街中央,有位满头白发的憨厚老人跪在车前,张子详铁青着脸站在车旁。
“求求张市长给我作主!”老人嘶声高叫,用力的磕着头,额顶上浸出点点血丝,让旁人都不禁生出恻隐之心。
张子详的眉头却蹙得更深,半小时了,老人始终就重复着这一句话,却没说出具体的事,就算他想帮他,也无法可想。尝试了几种交流方式,都行不通。这围上的人又越来越多,想要用强,也是难办。要是一不小心,就很容易酿成**,那后果就会更严重。
好在市公安局的人和秘书已经分别去找老人的家属和单位领导了,唯一的办法只有等待。但这这被人围观的感觉绝不好,好几回张子详想要回到车内,都被老人发疯似的拽住了。他这才强忍着站在车外。心里想着赶快把事情解决,好早些回市府去处理“8·23”交通车祸,这里头还有一些更让他烦心的事。
小计站在圈子另一头,瞧见叶硕和林琳,忙招手示意。林琳向他打了个手式,他就矮着身子跑了过来。
这一动引起了张子详的注意,他先是看到叶硕,心头微微一愣,叶家的小子怎么也来了,倒让他看了笑话。等目光转到林琳的身上,张子详不禁心下一凛,他们怎么混在了一处?难道叶涣之和那些人也有联系?
这一推测张子详有点心慌,要说支持周崎山,拿下叶涣之,有没有意气的成分,张子详自己都不能否定。在叶涣之父亲去世的那天,被叶家小子阻在门外,折了脸面,这口气是非出不口。
但那天方省长也在,是不便说什么的,何况那时也没能摸清两家的关系。好在方省长并没有要自己照顾叶涣之的意思,否则,他不会连一句话都不提。至少点一下,那么对于叶涣之以后的路,也是有帮助的。既然提都不提,那两家的关系就不会太亲近,动叶涣之就不会引起方省长的不满。
这一切要都是次要原因,主要还是叶涣之在教委主任的位子上不听招呼。好几回市里领导的子弟要升重点分数不够,都是被他亲自卡住了。张子详拿下他,倒有很大一部分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万幸的是还没上常委会讨论,和周崎山说的都是私底下的承诺,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真要担心的是林琳那些人借着这次车祸,在省里兴风作浪,那就很被动了。说不得叶涣之的事就先放下。
顷刻间张子详有了计较,就朝叶硕看去,不想正对上叶硕冰冷的目光,他心头一阵异样,想要说的话又吞回了腹中,想要迈开的脚也收回了,等再抬头,叶硕和林琳早没了踪影。
“往北开,”叶硕拍拍椅背,对坐在前头的小计说道,“快一些。”
有小计在,林琳有些话就不方便问,她只是好奇的瞧着叶硕,他凭什么就肯定能查出张子详的问题?
用天生灵眼判断张子详桃花是否正旺并不难,难的是找出桃花的所在,叶硕花费了不少的精力才从不住摆动变幻中的桃花状气体中确定出具体方位。
在叶硕的吩咐下,三人下了车。眼前的是一栋七层高的商住两用楼,二层以下的裙楼是商场,往上五层是住宅。
“这里是市化工厂的员工宿舍,”林琳说道,“八十年代初建的,一共四个单元。阿硕,你看从哪走?”
叶硕眯着眼朝楼上看去,说道:“跟我来。”
跟在叶硕后头,林琳和小计噌噌上了楼。这会儿离中午还早,正是上班的时间,楼道内空旷冷寂,只听到三人踏在楼梯上的脚步声,一点人气都没有。
停在五楼靠左的门前,叶硕隔着门仿佛都能感应到屋内残余的气息,那种暧昧的形状,与张子详的并无二样。
“是这儿?”林琳问了句,朝小计说道:“把门弄开。”
“放心吧,没人。”叶硕退在一旁,拍拍小计的肩膀。
小计原就是干这行出身的,虽是早就上岸了,本事都没拉下,只瞧着他取出根铁丝,三下五除二的把门撬开了。
房子是五十平米左右的小居室,最外头的大厅只有一张老旧的布沙发,显得极为简陋。靠外的一间房有两排简单的书架,零散的放着几本经济著作,看来最里头的卧室才是关键。一踏进卧室,叶硕就瞧见床头摆放着的合照。左边的是位年纪大约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右边的正是张子详。两人亲密的状态表明关系很不一般。而真正让叶硕眼睛一亮的是在房间角落里的保险箱。
“能打开吗?”林琳向小计问道。
小计摇摇头:“这类的保险箱只能用液压切割锯开,别说是我,整个岑州都没人能打开。”
“搬走吧。”叶硕突然说道:“再多叫几个人。”
林琳点头打发小计下楼打电话,然后问叶硕:“你猜这保险箱里会有什么?”
叶硕笑道:“总会有点让人感兴趣的东西。”
林琳抿嘴一笑,一般人家中是不会放保险箱的,这里既然已经证实是张子详金屋藏娇的地方,那他小心翼翼保存的东西就值得推敲了。
叶硕也明白,光靠作风问题想要扳倒一位实权正厅难度之大是可以想象的,除非他真是天怒人怨了。否则到了这一步,与上头的关系已是盘根错结,牵一发而动全身了。但要是出了经济问题,再加上一些必要的推力,例如“8·23”车祸和得罪了省长大人的表弟。那张子详想要不死都难了。
可究竟这保险箱会怎样让人惊喜呢?
小计回来得很快,跟在他后头是两名民工模样的男子。一进房间二话不说抬起保险箱就走,叶硕和林琳忙跟在后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