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甫做了三十年的刑侦,手上破过的公安部挂牌督办的大案也有过。说个省内第一刑侦专家绝不是虚夸。以他的经验,有预谋的杀人案其实并不难破,因为越是有理智的行为,背后留下的线索反而越多。最怕的就是那种流窜的无目的的偶然的作案,那才是最难侦破的。
就一条,动机。任何蓄意的谋杀都有动机。只要抓准了动机,凶手的范围就大大缩小了。抽丝破茧,凶手就会浮出水面,剩下的就是抓捕了。
北临高案一,接到赵晓波命令的张甫就去了临同,亲自带队侦破这个在他看来并不复杂的案子。升为副厅长后,很多年没有亲自带队破案了,赵书记指名要他亲自负责,说明了省委对此案的极端重视。现场倒是保护的不错,第一感就是谋杀,绝不是一般的交通事故和逃逸。随后的调查也证实了他的直觉,起初他认为此案并不难,联系到奇域矿难,张甫认定的幕后凶手就是恒运矿业。
但接下来的侦破却遇到了麻烦。自然,他是以那辆悍马为突破口的,这种样子丑陋,身躯庞大,油耗惊人的美**用越野车是临同一些个体矿主的最爱。很快,现场遗弃的悍马的车主就核实了,该车是慰高县慰高煤矿的矿主石传胜的座驾,才买了不到半年。但调查证明,石传胜此车在一个月前就被盗了。石传胜的报案时间足以证明这点。而对石传胜的调查也证明高路案件生时他正在山西晋南办事,随行了有好几个人。
张甫基本解除了对石传胜的怀疑。
至于被盗的情节却简单,石传胜的司机将车停在县城与朋友喝酒,出来车就丢了,当时是晚上九点钟左右,路上还人来人往的,虽然慰高不是繁华的城市,但九点多的早春也不至于人迹罕见。为此,石传胜已将那个失职的司机开除,张甫派人找到那个司机,了解了当时的情况,基本确定司机没有说谎。
偷盗悍马不是易事,藏匿体型庞大的悍马也不是易事。这辆失踪月余的车子突然出现在高路充当了凶杀的工具,背后已现出有组织犯罪的踪影。
凶手是不会在一个月前就预料到有人会逃脱向省里举报矿难的,张甫假定偷窃悍马的人就是策划高路车祸的凶手,那么就有一种可能,当初凶手偷窃悍马并不是为了作案,而是对石传胜的警告或者惩罚。毕竟悍马的价值不菲,对于号称省内最富群体的个体矿主也不是一件随手丢弃的东西。石传胜得罪过谁?
张甫亲自与石传胜谈了二次,从石传胜躲躲闪闪的谈话里,张甫听出,石传胜认为他的悍马是被恒运矿业派人偷走的,然后栽赃于己。因为石传胜的煤矿与恒运矿业的育新矿临界,双方曾因越界开采生过争执,育新矿也曾提出收购他的那个煤窑,他没答应。育新矿的经理莫名其妙地被人痛殴,胳膊被打断,不明身份的凶手逃之夭夭,案子现在还在慰高公安局挂着,破不了,或者他们根本就不想破。
张甫估计石传胜清楚是谁干的,但石传胜坚决不说。
调阅了慰高公安局的卷宗,张甫心里大致有了明确的方向。
张甫的另一个认定就是凶手准确掌握苏宇阳的行踪,说明龙湖内部有问题。果然,龙湖的一个保安失踪了,联投自己的保卫部展现了很高的专业水准。他们的思路和行事方式都是专业的,移交给他的关于对王勇的调查资料更证明了这点。
这就好办了,张甫命令临同公安局全力寻找王勇,各地的派出所都被动员起来,张甫正在考虑是否向申请向全国出通缉令,那名叫王勇的保安尸体便在宁北的一家废弃的砖窑里被现了。
法医对尸体的检验证明,王勇并无明显的外伤,解剖的结果是被毒死的。致死的毒药很高级,应当是在王勇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下了毒。砖窑不是作案的第一现场。张甫将王勇案与北临高案并案侦查,也就认定了王勇与北临高案的直接联系。
在奇域矿难真相大白,及龙湖世纪保安王勇失踪随即找到尸体,案件的告破似乎就在眼前,但经验丰富的张甫不以为然。他经手的大案,呈现一个共同的规律,越是起初就顺利的,往往距真相越远;倒是开始无从下口之案,一但抓到线索,往往就势如破竹了。
专案组将王勇之死作为第一阶段的侦破重点。有人假设王勇是凶手安插在龙湖的线人,张甫不同意这个推断。龙湖的业务范围非常独特,几无竞争者。在g省没有任何一个公司需要安插线人以窥探龙湖的商业秘密。何况王勇只是一个低级保安。张甫认为王勇被人利用了,凶手只是利用王勇拿到苏宇阳的准确行踪,如果以苏宇阳的宝马车为目标,完成这项工作并不难。
王勇被毒死后又被草草埋在宁北那座废弃的砖窑,证明了凶手是一个组织,他们担心王勇被注意,担心王勇招出委托他监视苏宇阳的情况,所以必须搞死王勇。但使用了市面上难以搞到的无色无味的毒药和对尸体的不专业的处理又暴露出两个值得注意的情况,主事人有较强的社会活动能力和他手下的人并不专业(或者没有按主谋的交代办),这又印证了王勇之死是黑社会之为。
张甫将专案组分成二个小组,一组调查王勇的社会关系,另一组则全力调查临同的黑社会势力。张甫设定的二条线,一条是悍马,一条是王勇,只要这二条线交汇,案子就上线了。
二组的调查证实了张甫的推断,临同有明显的黑恶势力。
现在虽然不能说是完善的法制社会,但毕竟不是乱世了,黑势力的存在必须有它存在的土壤,它的经济来源和保护伞。浪迹街头的混混不能称为黑势力的。
张甫遇到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对黑社会的调查。他从当地公安的态度得出,临同一地的黑势力已经渗入了公安队伍,甚至渗入了政府了。因为对黑社会掌握最详细的就是最基层的派出所,张甫的调查却遭到了派出所的一致抵制——我们这里没有有组织的黑社会,笑话,那不是说我们这些基层干警全是废物饭桶吗?
当然,小小的派出所长是不敢用那种口气与省厅的副厅长说话的。临同市局及几个县局(张甫将目标锁定恒运矿业所在的三个县区)都向张甫表示了同样的意思。张甫将情况向回到省城的赵晓波汇报了,赵晓波严厉地授权张甫破除阻力,谁拦着就拿掉谁随后省委书记王林的电话直接打在了张甫手机上,表述的意思与张晓波完全一样,如果临同存在黑社会,那就毫不留情坚决打掉。如果当地有人充当了黑社会的保护伞,涉及谁拿掉谁,绝不姑息。如果你们省厅不能侦破此案,他将请公安部介入。
王林将省纪委副书记骆国祯派下来坐镇,表示了省委对北临高案的侦破决心。
张甫和骆国祯商议后,采取迂回战术,以几个积案入手,免掉和停职了慰高县局的副局长和三名派出所长,这已是调查组进驻的二周之后了,省里一直关注他的进展,终于,在采取组织措施后,临同的黑社会浮出了水面。
临同境内比较“成气候”的黑势力有两大股,一股的脑叫郑会涛,绰号六哥,主要经营运输业,恒运矿业起家的生意鹏运运输在998年整体转让给了郑会涛,除了运输,郑会涛还经营酒店和娱乐业。主要以临同市为基地,左林县也是其“领地”。另一股的领在丰源,领叫朱良志,绰号黑皮,以洗煤、采石场为主业,势力局限在临同以北的山区了。
六哥郑会涛的故事随后还会讲到。
一组对王勇社会关系的排查很是费了一番力气,结果却没有多少价值。这让专案组有些丧气。王勇交往的关系比较杂,他在临同的关系却比较简单,因为王勇的短暂生命大部分时光是在左林县度过的。王勇在临同市有个亲戚,那段时间他住在亲戚家里,他是看了龙湖的招聘广告报名应聘而被录用的,根据龙湖世纪的要求,王勇拿来了老家派出所给出具的证明,王勇并无前科,派出所的证明也无伪造嫌疑。
一组于是将调查的重点放在了王勇在临同的几个月时间里,这样范围就大大缩小了。王勇的亲戚提供了一些有价值的情况,他在临同的几个月里确实结识了一些混社会的人,其提到一个叫金左手的人,王勇似乎欠过这个人的钱,当时曾向亲戚借过2仟元还账。至于怎么欠的钱,王勇的亲戚并不清楚。亲戚也没有细问,因为那笔钱很快就还上了,亲戚也就懒得问了。那件事还是让王勇的亲戚不舒服,很快王勇就在外面找了住处搬出了亲戚家。
龙湖保安部的同事与王勇不熟,甚至不知道他的准确住址——王勇在给公司所填的人事资料上的住址是他亲戚的,但他搬走了。保安部的一名员工给调查组提供了一个信息,他说王勇曾说过他住南浩街。仅此而已。
南浩街居民很杂。有两个国企的宿舍分布于此,还有不少居民的自有住宅。调查组费了很大的力气,在派出所的全力帮助下终于找到了王勇所住的地方,那是一栋旧楼,户主是一名单身老头,老伴已过世,因经济拮据,他将所住的二居室腾出一间招租了。他并不知道王勇已经死亡,因为王勇之前也经常有数日不归的记录。老头认真回忆了王勇最后一次离开的情景,记得王勇是被人叫走的,至于是谁,老头说他当时已经睡下了,没有见到。但是确切地听见有人敲门,随即王勇也走了。老头说,这下好了,省的我找他了,他还欠我一个月的房钱呢。
王勇的衣物等随身物品还在,调查组取走了王勇的私人物品,但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最值得调查的是王勇的手机通讯录,但王勇的手机已经找不到了。大概是被杀死他的人拿走处理了。张甫从移动通讯部门调出了王勇近二个月的通讯记录,逐一排查。张甫及专案组的人认为在张斌逃脱后的那几天的电话是最具侦查价值的,但那几天王勇的手机来电很少,逐一落实,没有可疑的电话,打给他的人都有合理的理由。
张甫注意到,王勇手机记录有几个时间上很可疑的几个电话都是用公用电话打入的,经调查,那几部公话的分布也广,对那几部公用电话的侦察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于是,案子转回来,继续调查王勇的社会关系,那个金左手成为警察调查的一个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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