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菊本来希望跟着邢芳照顾妹妹,被邢芳拒绝了,和婆婆一家人住在一起,加上自己的姐姐肯定不方便。常乾坤的竞选厂长还没有最后的结果,不过希望很大,老常在竞选演说中承诺搞到300万的改造资金颇能打动人。考察组特意在公开竞选会结束后找常乾坤核实资金的事。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
回到家乱七八糟一顿忙乱,因为久不住人(只住着一个看门的光棍丁老四),屋子里不仅脏,而且有一股霉味。荣飞将门窗全部打开,王老太立即命关上——怕风吹着她的重孙。
冷清的院子里立即热闹起来,甜甜最为兴奋,大着胆子抚摸黄狗。黄狗已经有十岁了,算是一条老狗了,见了老主人仍表现出狗的忠诚,依偎在老太太脚边不肯离去。
邢芳只跟荣飞回来过一回,走马观花地看了眼就回城了。此番来傅家堡“坐月子”是和丈夫商量好的事。按照老太太和婆婆的意见,是要给鹏鹏做个风风光光的“满月”。这个意见被荣飞否决,传统的满月酒已经衍变为收礼的借口,这边一办,势必惊动自己的朋友同事们,不合适。荣之贵和魏瑞兰已经无法左右荣飞,只能按他说的办。
“这儿挺好的,凉快,安静。你就放心吧。”荣飞每天不知在忙什么事,邢芳安慰有些心神不宁的丈夫。
“晚上我回来。”荣飞说。当初只准备了两个卧室,看起来有些少了,如果父亲回城去,母亲跟小五鹏鹏住一间,奶奶和甜甜住一间蛮合适,如果父亲住下,只好和奶奶甜甜挤了。好在当初给奶奶盘了火炕,多睡个人不是问题。
好在房间有,荣飞让黄天去商店买张床来。
安顿好家人,荣飞当然要去看傅家堡实业了。荣逸没事,也跟着他去转悠。他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和村里不熟,也极少回村来。没想到一向认为愚昧落后的傅家堡竟有如此规模的企业。看样子老大和这家挂着傅家堡实业牌子的厂子有很深的渊源。
傅氏兄弟一直没有专门的办公场所。一直到去年才盖了一栋简易的二层办公楼,从陶氏借来了专业的会计师,招聘了统计员和技术员,像个企业的样子了。小楼是由陶氏建造的,设计师正是林恩泽。楼房的外墙漆成了米黄色,用漆成果绿色的铁栅栏围了个院子,院子里种了些果树。
傅氏兄弟的办公室都在二楼,目前已经将建材和饲料(养猪)分开核算。但资金的调度还由老大傅春生掌握。
荣飞没有在办公楼多待,和傅氏兄弟一起到养猪场饲料厂转,最后到了砖厂。当时跟村里承包土地作砖厂,傅春生一次性向村里交了三万五千元,占了一片足有300亩的土地,这片地碱性太大,一直荒着,决定搞预制件后,隔出一块大约100亩的地方做了预制件厂,已经垒了红砖围墙。
傅春生搞砖厂,曾有心思做地砖。鉴于枣林建材已经搞出地砖了,荣飞建议春生放弃地砖,还是以原有的制砖,预制件,养猪,饲料四大板块为主,专心做大规模,做强产品。其中制砖需要大量的黄土,原来以为最不缺的东西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搞了几年,砖厂周围已经挖了个大坑。
“这样下去简直是破坏。”荣飞站在一人多深的坑边,“将来总会知道土地才是最无价的。我知道有一种用垃圾做的砖,材料就是锅炉房的废渣,等我给你找找资料,你试试能不能做出来。我看今冬就将这儿停了吧。”
“砖卖的好着呢。”陶氏一下子给傅家堡实业下了120万块砖的大单,“陶氏搞美食广场,基本都是用的这儿的砖。停了?太可惜了。”傅春生计算着利润,陶氏已经支付了40万块红砖的定金,崔虎电话里告诉傅春生,120万只是第一批,预计要200万块以上。这笔单子将给傅家堡实业带来8万的利润。
“烧砖实际上利润并不高,你和饲料厂比比就知道了。当然价格会涨上去,但煤炭的价格也会涨。做生意比的就是眼光,我们推出一种新的建材,价格一定会占优势。你不必担心没人用新产品,销路有陶氏嘛。最好在傅家堡实业的宿舍楼施工就用上新材料。对了,这个坑怎么填起来呢?当垃圾坑?”
傅春生没想过还要填坑,砖厂嘛,哪个不是留个大坑呢?
“现在的单子还是要完成,已经签了合同嘛。我们去看看预制件吧。”
就这样转了一圈,傅秋生获悉荣飞媳妇带着孩子回来,要去看看孩子。他已经有了两岁的女儿,老婆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希望是个男孩。村里当然要因为超生罚款,那点钱秋生当然不会在意,他必须生个男孩。
“既然回来了就要住几天,不急。我看还是去吃饭吧,难得你有时间回来。走,村里新开了家饭馆,你尝尝味道如何。老陈一直希望我将你请回来,秋生你去叫陈伯。别推辞,我让人告弟妹一声。”春生不由分说将荣飞拖走了,当然也叫上了荣逸。
自荣飞跟傅家堡的两名当家人谈了开发区的设想,支书老陈一直很激动。小理如果按其所说,傅家堡的几千村民将摆脱几千年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联想这几年村里的变化,对开发区充满了希冀。
春生征求荣飞的意见后叫上了企业几名主管,除饲料厂的齐志明外,全是村里人。成立傅家堡实业后,傅春生自己管着砖厂,预制件厂,猪场都任命了负责人,也设了会计独立核算。只有饲料厂的厂长是从外面请来的,齐志明本来是北新农业大学的老师,被请来组建饲料厂后就留在了厂里,这是个有决断力的人,看中了饲料厂的前途,断然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当了厂长。一年后,傅氏兄弟赠给他饲料厂10%的股份。
荣飞很久没有“逛”过傅家堡了。他在这儿生活了十一年,上了四年半小学,村里很多人都认识他,傅家堡实业至少有十几个小学同学在打工。街面已经铺了水泥,载了梧桐树,秋生所说的新饭店就靠着荣飞曾经念书的学校,荣飞没进饭店而是很怀旧地来到新修的校门口,望进去和记忆里的学校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来的土坯教室已经换成一排排新瓦房,操场也修了,学校正在放假中,但操场上仍有一群孩子正在打篮球。
荣飞不由得想起自己上学时的情景。就一个词:贫困。农村的贫困是难以言述的,他来自城市,父母虽然收入很低但绝对有保证,搁在农村便成了大家羡慕的对象,羡慕他衣服鞋子,羡慕他的小人书,羡慕他的玩具,那具粉红色塑料壳的儿童望远镜拿到学校总能让同学们将他当做核心村里的伙伴们是贫寒的,没有这个,没有那个,简直什么都没有。他见过同学用橡皮擦掉作业本上的字迹再次使用,见过同学因没有袜子脚脖子上冻开的口子。最怕冬天,简直是滴水成冰,教室门窗都关不紧,老师学生就在这样的坏境中上课感谢改革开放,即使带来了收入分配不公**滋生等一系列严重的社会问题,无可置疑的是老百姓富了,生活改善了,看看学校的变化,看看村子里不断盖起的新房,那些怀念毛时代的人就该闭嘴。
“春生哥,开学时提醒我捐十万给学校。怎么使用我不管,只要用在学校就行。”
“没问题。我替你办。”
“不,这钱是我来出。我在这儿念了几年书,算是对母校的感恩吧。”
傅氏兄弟发家后陆续向学校捐资,累计也有好几万了。荣飞是知道的,这也是他一直对傅氏兄弟敬重的原因。没文化的农民们往往对教育充满敬畏,这也是我们这个民族历尽艰难但仍生生不息的原因之一。
村支书老陈来了。
“走吧,吃饭去。”荣飞和老陈握手。
饭店叫银环饭店。一间大堂连着两个小包间,另一边是厨房。老陈张罗着点菜,荣飞说就要家常菜,吃着舒服,千万别弄什么大鱼大肉了。饭店的老板娘看着眼熟,经刚通知完家里赶回来的秋生一介绍,果然是同班同学,叫张银环。
“啊呀,真不敢认了。总听秋生说你,不敢认了。”女同学笑道。
十几年不见,当初的黄毛丫头已经变成风姿绰约的少妇,荣飞更不敢认。不过现在总算想起张银环当初的样子
“你变的漂亮了。哈哈,走在街上根本认不出来。”
“你变化不大,不过是放大了一圈。今儿算我请客,你们敞开喝。”张银环爽快地说。
“今天你得作陪。老同学了嘛。”
“没问题,我先安排好饭菜。”
荣逸替哥哥喝了不少酒,当他提出二杯对一杯时,傅家堡的村人们没有意见了。随即惊异荣逸的豪饮。在他们谈及即将召开了什么联投会议时,荣逸终于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傅家堡实业就是哥哥的产业。荣逸自海南倒腾彩电计划无疾而终后,一直过着绝对的休闲生活。在忙碌时渴望着休闲,羡慕着休闲,当真处于休闲状态时实际是很苦闷的事。首先是经济问题,每天在街上闲逛是很费钱的,仅每天的打车钱就支付不起。何况有女朋友了,看个电影吃个饭是题中应有之意,荣逸是很爱面子的,总不能让女友掏腰包吧?还有,出门不能骑自行车,那还有休闲人士的派头吗?每月的300元怎么能够?
父母不给钱,只有嫂子给过一回——荣逸向邢芳借钱,邢芳给了他300元。与荣逸日益增加的开支相比还是杯水车薪。所以,还是要出来做点事。傅家堡实业也不错,至少看上去不错,这儿的人也热情,比陶氏那帮人强。
在酒席快结束时,荣逸和秋生已经很惯了,他提出个要求,“秋生哥,我现在闲着无事,能不能来你手下干?”
秋生吃惊地看了荣飞一眼,荣飞面无表情,“可以呀?你愿意跟我做饲料或者养猪?”
“秋生哥,你老人家总不会让我养猪吧?”荣逸开玩笑地说。
荣飞在心里叹了口气,“秋生,我同意他来傅家堡。工作嘛,虽然不用他去喂猪,但不能干高级管理——必须从基层做起。就算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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