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争执和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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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之贵是很男子主义的人,对妻子对儿子都很严厉,唯有对自己很宽松。当然,对小儿子的标准要放宽一些。

    荣飞一再插话令他生气,尤其在弟妇面前。

    没等他发作,老太太开口了,“小飞不是小孩子了,大学也念了二年。你们谁也没有他的学问好,就听听他怎么说。”

    东西在老太太手里,他们不能不顾忌老太太的面子,荣之贵压下汹涌的怒火,且听听长子究竟要说什么。

    “运输行业目前还是暴利,嗯,就是好挣钱的意思。但风险也极大。第一,司机必须是自己人。如果聘请外人,而司机这个职业在目前还算吃香,因为学开车不是那么方便,但这样就有可能出现客大欺主的局面。假如司机经常抱怨汽车坏了,需要修理,怎么办?第二,运输行业最怕出事故,一旦伤着人,挣的钱还不够赔的。现在交通事故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定,全靠协商,风险很大。第三,和上游及下游,就是煤矿和焦化厂都需要签订正式协议。在协议期间各方不能毁约。万一哪方面出现问题,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生意,汽车闲在那儿,司机的工资要支付,损失很大的。第四,所谓无利不早起,志刚表叔不会白帮我们,乘早拉他进来一同干”

    “从哪儿学来的歪门邪道。什么无利不早起!王志刚是我们表弟,帮我们个忙有什么?简直是胡扯。”荣之贵气哼哼站起来训斥荣飞,荣飞所说的那些不是没道理,但岂能在弟弟弟妇老婆儿子面前承认自己考虑不周?

    “小飞的话是有道理的”魏瑞兰低声说。

    “你懂什么?时间紧要,难道我们去学开车不成?”荣之贵正要说,被荣飞再次打断,“就算我说的那些都不会发生,这笔生意也做不得。”

    “为什么?”一直没吭气的安萍问道。

    “黄金是地球上的稀有资源。现在是,将来也是一般等价物。黄金的价格随着经济变化而波动。改革开放之后,国家经济肯定会有一轮极其持久的发展,首饰类的黄金物品会放开销售,黄金的价格将跟着这波发展快速攀升。现在的价格是6元每克,或许明年,后年,价格就会翻成12元,十年后就是100元或更高。这是没有风险的升值,和有风险的运输生意比,哪个划算?”

    “真会这样?”

    “不会吧?”

    奶奶的脸色沉下来。老头子留下的这点东西计有四根金条,四个金镯子,几个金戒指和几个明代的瓷器。这两年不断有古董贩子上门求购那两对担瓶,都被她严词拒绝了。她目前手里还有当初卖掉城里房子的三千多块钱,暂时不需要儿子们的奉养。老头子留下话,因为二个儿子都在北阳工作,都是住着集体宿舍,跟鸽子窝似的,有机会一定帮助他们买一套或盖一套自己的房她知道那是老头子的心病。老大和老二早就盯上这点家产,他们的收入低,日子苦,想变卖后做个生意也没错,可是小飞说的这些私人手里的黄金,卖掉容易,想买回来就难了,有钱你也没处买去。

    荣之英注意到了母亲的脸色,他一直有个担心,这个担心和妻子安萍也商量过多次了,安萍比他尤为强烈。荣飞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父母对这位长孙有着不一般的溺爱。老爷子究竟留下些什么东西他也不清楚,如果私下给了荣飞呢?所以荣之英对分家产的急迫尤甚于大哥。

    于是他开口了,“大哥,小飞是在爸妈身边长大的,妈替小飞想想也没错。”

    丈夫既然正面发动了,妻子当然要打个迂回,“妈,您可不能太偏心了。小杰也是您的孙子。就算给小飞留点私货,总不好将大头留给小飞,那样恐怕嫂子也不高兴呢。”安萍说。

    魏瑞兰的心眼比安萍直,“安萍你这是什么话?哦,你的意思是老人将东西都留给了小飞?漫说老人没那样想,就是那样做了我也不答应。老人的东西是留给儿子的,孙子哪里有份?”

    荣之贵沉下脸,“荣飞你给我出去!”弟弟的话刺激了他,也使他对长子的怨恨更深了几分,弟弟的担心对他也一样存在。

    荣飞出去了。荣逸和荣杰彼此吐吐舌头也跟着出去了,残汤剩饭就摆在那儿,谁也无心收拾。

    “有话好好说嘛。小飞不是孩子了。刚才他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如果你们爹还在世,听了这些话不知该多高兴,他最疼爱的孙子真的长大成人了。”老太太瞬间做出了决定,“你爹留下的东西都是主要是金子。这东西在新社会你去哪儿买去?留着呢,你们又惦记的紧,总想拿它去做生意挣钱。生意真的那么好做?我劝你们好好想想小飞的话。老大你不要那样看我,我感觉到了,这东西留着也是祸害,搞不好你们兄弟之间,父子之间都要生了嫌疑我将金条分了,每家二根,重量呢我称过了,每根一斤二两三,相差很小。上面还刻着你爹福顺久金店的招牌呢。镯子是给媳妇的,每个媳妇一对。戒指呢,每个媳妇一个,将来每个孙媳也一个。老二你别嫌我多给老大家,谁让你就生一个呢?”老太太瞬间做出了决定,仿佛放下了千金重担,“其他值钱的东西就没多少了,那两对单瓶是我娘家陪嫁的,等我死了再说吧。”

    安萍实在忍不住,“听二娃(荣之英的小名)说,咱爹留下的戒指不止这几个吧?”她对老大家占人数的便宜早就不满,认为二个儿子应当平分。

    王老太眼中闪出一道厉芒,“戒指确实还有二个,我准备留给小飞!我准备卖掉给他买个自行车!孩子每周走上近三十里回来看他这个老得快死的老婆子,我不能没有一点心意。何况,这也是你们去世的父亲交代过的!你爹亲口对我说,哦,对了,老大当时也在,你爹让用他留下的东西给小飞买一辆自行车,买一块好表,算是他给孙子的纪念”

    安萍还要说话,被荣之英一把拉住,“算了,不说了。妈,安萍嘴快心直,你老别往心里去。”他盘算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是不是该回去了。明天还要为老丈人拜年呢。

    “我不往心里去。你爹在世的时候总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本性就是那样啊。家产也分了,待会儿我取了给你们,你们早些回去吧。”

    老太太取了一把铁锹,将门边的两块青砖挖起来,取出一个油布包,将里面的金条戒指拿出,“老大,你写个章程出来!”他见荣之贵没明白,“分家按说要你舅舅做个主,但今儿只是分了些浮财,房子,院子都没分嘛,所以没有叫你舅舅们。可是,为了以后说得清,你还是写下一份东西,你和老二以及我,各拿一份。就按我刚才说的写吧。”

    荣之贵舒了口气,找了纸笔开始写。很快就写好了,他将写好的东西交给王老太,王老太点点头,随即叹了口气。“你给我念念。”

    荣之贵念了一遍。

    “和我预想的一样,你们谁也不想我这个老婆子的生活。我和你们可不一样,你们有工资,我什么也没有。”

    荣之贵尴尬地站在那儿,随即他说道,“妈,你想哪儿了?你现在不是有钱吗?当初卖掉新街巷的房子的钱不是都在你手里吗?何况,真的需要我们帮助,我和老二岂能不管?对吧,老二?”

    荣之英心里暗笑,但还是郑重地点点头,“放心吧妈,我们一定孝敬好你的晚年。”

    “孝不孝都在心里。签字吧,写了名字好领东西。”

    荣之贵去世的老父亲是独子,年轻时经亲戚介绍进城学徒,学的就是金店生意,因为人勤勉,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学徒干到掌柜,在北阳挣下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家产。北阳解放前损失了不少,解放后又被充公,金店的生意自然不能做了,就那样晃了几年,一无所成,在五十年代末干脆卖掉在北阳所置的房产,举家回到老家付家堡。荣之贵是五八年大招工进入北阳纺织厂的,荣之英则是部队复员安置入北阳钢厂的。老父亲卖掉城里的房子的钱不是小数,这些年老夫妻主要就靠这笔钱生活。

    金条和镯子没什么好选的,在分戒指时出了点小麻烦,主要起因是戒指的式样不一样,看上去重量也有区别。面前的五个戒指都是老式的,样子很古朴,魏瑞兰手快,先挑了一个,看看安萍,“你也挑吧,弟妹?”

    安萍立即拉下脸来,“嫂子,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多拿了一个不说,还先挑?”

    魏瑞兰意识到自己的不当,讪讪地笑笑,“好吧,安萍你先。”安萍直接拿走了魏瑞兰刚才挑的那枚,确实,这枚戒指看上去要份量足一些。

    魏瑞兰心里大怒。她总觉得安萍会给她留个面子,既然她已经选了那个,她肯定不会再要了,谁知这个胖女人就是这么无耻。

    看在眼里,王老太在心里叹息不止。

    分家最终分完了,本来荣之贵想看看老母亲留给长子的戒指,但看到老太太坐在那里流泪,他便将嘴边的话咽到肚子里。“我是想起你爹。这些东西都是他挣来的,可惜老汉自回到村里,连烟酒都戒了,好吃个肉食,我都克扣着没满足他。本来挣下的产业都是留给子女的,我这样做,你爹在九泉下倒也不会怪我。人都死了,说啥也晚了,希望你们在时时节节别往了给你爹烧几张纸。”

    二个儿子,二个儿媳连声答应。因为分家,春节的气氛荡然无存。收拾完碗碟,老二家先提出要走,说之英要给领导拜年。他们走了不久,魏瑞兰也提出回去,老太太只好答应。送出他们院子,只见荣飞和一个女孩子站在街门洞说话,那个女孩身材中等,大约有一米六二左右,和荣飞站在一起稍矮了些,但皮肤白净,五官清秀,尤其是一双大眼,顾盼动人。女孩穿着一件棕色的半截大衣,脖子里围了条红围巾。见了荣之贵夫妇,女孩甜甜叫道,“阿姨叔叔过年好。”魏瑞兰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去过家里,正是那个荣飞的高中同学张昕。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