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任谁都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么高额的利润溜走,于是一些商家花大价钱打通了地方官府的关节,将从海边收购的私盐运到内陆缺盐地区,打着官盐的名头贩卖起来,以牟取其中的暴利。
说实话,这东海道虽说靠海,却因为气候潮湿,并不是海盐的主要产地。在这片富饶的土地上,贩卖私煤和私茶才能赚到大钱。
不过东海道的私煤和私茶早已形成了庞大的产业链,其命脉早就被几家有深厚背景的大家族大商号给把持住了,寻常百姓不必说,就算有点钱财有点背景的人士想进来插一脚,都要先在家里准备好棺材和遗书。
因此,在东海道不被豪门巨富所看好的私盐产业就成了那些人的发家之处,定海城的刘老五就是其中一个。话说那刘老五在十年前还是一家道中落的木匠,士工农商一排,也算是地位较高的阶级。不过那刘老五生性胆子大,在偶然间得知私盐买卖中巨大的利润后,就动起了脑筋,招呼三五个酒肉朋友,从海边以每担四钱银子的价格收购了一批私盐,偷运进山阴城卖给了当地的盐商,一担海盐卖出了二两银子的高价。
利润一旦达到百分之百,就有人敢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夺命生意”,更何况数倍于本钱的利润。那刘老五尝到了甜头后,当下将家产换成了现银子,全部投入了这海盐买卖。真别说这刘老五还挺有头脑的,花钱打通了当地军队的关系,竟然请来军队为其的私盐商队提供沿线武装押运。
这可是明目张胆的权钱交易,士兵们吃的粮饷,用的甲胄兵器可都是朝廷的,进一步地说是各地老百姓的血汗钱。可这年头的士兵大都是吃不饱饭的饿汉,那些手握军权的武官另谋出路,当地政府也无力干涉。
就这样,刘老五的商队也就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内陆。离海越远,海盐的价格越高,某些地方甚至能卖到五两银子每担的天价,那刘老五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成了定海城首屈一指的私盐商,定海一代凡是想做私盐买卖的人都要先得到他的允许,否则不用他出面,自有如狼似虎的官兵招待!
这位和萧翎有过节的胖子姓段,看到海盐如此高的利润后,段老板也产生了分上一杯羹的念头,不过定海一代已经有好几家商铺因为做这买卖被官兵抓了起来,段老板当下知道其中的奥妙,灵机一动,带着银子去刘老五那儿拜山头。
那刘老五也算是一人物,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好处若都是自己一个人独霸,只怕也不能长久。他于是向段老板定下规矩,每月在向其缴纳一定数量的海盐后,剩下的盐货段老板自己去卖,自负盈亏。换句话说,段老板缴纳的那部分海盐算是“加盟费”!
有了段老板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整个定海为之沸腾了,其他有这方面想法的人纷纷效仿。一时间,刘老五成了定海盐商的龙头,也就有了“五爷”的称号。
虽说有军队沿途押运,可有时还是会遇到些麻烦,除去沿途山寨绿林的“照例”劫掠外,私盐商队在穿越其他的城池时,被当地驻军扣下盐货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对此,定海驻军也是无能为力,毕竟那儿不是自己的防区,盐商们的损失也是不小。
这段老板的脑子比其他盐商要好用一些,当下想了个办法,在自己商队沿途经过的所有城池中各买通一位有兵权的武官,每次只要约定好交货日期,到时自有当地的驻军前来接应,提供沿途不间断地护送。既然是本地驻军,也免除了盐货被友军扣押的风险。
乍看之下,多花了几份孝敬武官的银子,段老板的运营成本提高了许多,赚到的银子也应该少了许多。可细细一算,比起那些时常遭到扣押的盐商们,一路平安的段老板反而是多赚了不少。
面前的这位黄统领,正是段老板在明州范围内的庇护人,每月都会收到段老板不菲的孝敬。段老板被人给狠狠地羞辱了一顿,黄统领也不好坐视不理,加上以为对方不过是平民百姓,也就带着亲兵前来找萧翎几人的麻烦。
这下好了,一个小小的冲突将双方背后的势力全部引了出来。那段老板眼下的后背直冒冷汗,虽说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何人,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可那位在自己眼中如同庞然大物般的“五爷”,到了对方眼里竟然不值一提,只怕面前这看似弱不禁风的中年男子拥有令人吃惊的背景。
黄孝仁瞅了段老板一眼,心下生出阵阵厌恶,黄家也算是一豪门大族,和段老板这样的暴发户自然是处处不对付。黄孝仁不仅知道段老板是私盐商,也知道那位黄统领为其提供庇护的事情,除此之外,整个越州郡私盐行业的粗枝末节,黄孝仁知道的一清二楚。
换句话说,黄家早就看到了私盐行业的暴利,有钱人自然是想着更加有钱,黄家也想着拓宽家族的生意项目,对私盐行业产生了染指的念头。不过这私盐行业在越州郡内也发展了十多年的时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初具规模的利益群体,黄家虽说财大势大背景大,却也不愿意如此明目张胆地插手私盐买卖,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不过眼下却给了自己一个插手的机会!黄孝仁当下心中窃喜,只要把眼前的事情给解决了,不光能让萧翎欠自己一个人情,还有机会涉足私盐买卖,若是办的漂亮,老爷子也会对自己大加赞赏,自己接手家族生意的机会也会大大增加,这可是一箭双雕的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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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且问你,你可曾亲眼看见萧翎把你从楼上推下去?”
黄孝仁板着一张脸,朝额头冒着汗珠的段老板问道。后者一见对方问话,当下心里发怔,他可没看到是谁把自己推下楼的,只是打心眼里瞧不起平民装扮的萧翎,自己受了辱,而且是当着那么多人面的奇耻大辱,自然要找最是看着不顺眼的萧翎麻烦!
“没······没看着!”段老板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答道。
“你既然没有亲眼看见,凭什么说是他将你推下楼去的?”黄孝仁眼睛一瞪,轻喝道。段老板心里一惊,吞吞吐吐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黄统领见段老板快要敲退堂鼓了,心知若是连这当事人都放弃了,自己的亲兵可就白挨打了,就见其沉声道:
“大公子此言差矣,在段老板摔下楼去的空当,萧翎确实是处在四楼,按照律例,他有作案的嫌疑。若是萧翎不能证明他没有动手推段老板,只怕······”
“谁说在下没有证明?”萧翎毫不客气地打断黄统领的话,对待这种蛮横惯了的人,只有表现的比他更蛮横,他才会怕你,否则只会将你当成软柿子捏。只见萧翎朝黄孝仁一拱手,道:“大公子明鉴,事发当时,楼道内尚有十数名住户以及店小二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他们都可以证明在下的清白。”
黄孝仁一听这话,当下心中大定,就见其朝黄统领笑道:“如此一来,真相大白。黄统领,要不要本人把客栈里的住户统统找来,当场指明真相?”
“不必了!”黄统领摆了摆手,他明白以黄家的势力硬要管这事儿,自己也无法将局面翻盘。事情既然已经说道这个份儿上了,这段老板只能自认倒霉,自己也无能为力。
可自己那么多弟兄被那小子打伤,自己若是就这么罢手,脸面何存?威信何存?只见黄统领眼睛一转,沉声道:
“段老板是自己摔下楼去的,在这点上那萧翎也没有任何过错。不过,本官手下的多名亲兵被其打伤可是不争的事实,按照律例,殴打官兵者可是要充军的!大公子熟读律例,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一听这话,黄孝仁心中一动,旋即笑道:“黄统领此言差矣,按照律例,打伤官兵者是要充军没错。不过,黄统领此行可是为这段老板出头而来,按情节来讲属于私斗,萧翎被迫自卫,按照律例,可是没有一点的干系。不过你黄统领可就犯了罪过,按照律例,私斗可是要削去军权,送往边境戍边!黄统领,你不会不知道吧!”
黄统领一听这话,当下愣在了那儿,虽说朝廷明令禁止士兵私斗,不过武官带领亲兵私斗也是一个现象,并不是他黄统领一人为之。可这事情一旦被黄家这样的豪门大族抓住不放,小事也就变成了大事!
不过黄孝仁也不想把这事情给做绝,当下给了黄统领一个台阶:“本人说句公道话,今天的事情本来就是一个误会,眼下也是水落石出了,双方互有损伤,不如就这么算了!黄统领手下弟兄的汤药费,都由我黄家一并承担!改日,本人再设下宴席,给诸位弟兄压惊!黄统领,意下如何?”
黄家!那站在一旁的段老板脚一软,差点没瘫倒在地上。越州郡最大的煤商黄家,这可是自己需要仰望的存在,自家的财势放在定海城也算是排的上号,不过跟黄家比起来,可就是萤火虫和皓月的差别!
更加令人恐惧的是,当今越州刺史大人还是黄府老太爷的女婿,黄家可是有钱有势又有权,别说自己了,就算是在定海呼风唤雨的五爷,遇到黄家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儿!黄家若是想整死自己,只怕比捏死一只臭虫还要简单!
“不用大公子费心!”黄统领沉着脸说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大公子,咱们山不转水转,告辞!”
那黄统领瞪了身边战战兢兢的段老板一眼,带着手下正欲离开,就听见黄孝仁忽然说道:“段老板,你还不能走!”
那位段老板一听这话,当下向后接连退了两步,就要夺门而逃。不过门口站着黄孝仁的几名家丁,一下子就将段老板架了起来。
“大公子!”黄统领皱眉道:“本官已经给了大公子足够的面子了,大公子为何还要如此,是不是要本官豁出去博上一把,来个鱼死网破?”
“黄统领真会说笑!”黄孝仁走到段老板边上,指着后者那臃肿的身子,朝黄统领笑道:“只是这人今日诬陷萧兄弟,而萧兄弟眼下却是我黄家的合作伙伴,诬陷他也等于是诬陷我黄家!按照律例,诬陷好人可是大罪!”
大帽子一扣过来,黄统领当下也为之语塞,却见黄孝仁的脸色一变,朝段老板厉声道:“大胆刁民,竟然敢诬陷我黄家世代忠良,该当何罪?”
段老板当下连寻死的心都有了,身子一软,从黄家家丁的手中滑下,瘫倒在地。只见其赶忙匍匐在黄孝仁的面前,哭丧着脸道:“黄老爷饶命,黄老爷饶命!小的······小的被猪油蒙蔽了,还望黄老爷开恩那!”
那段老板哭了一阵,却见黄孝仁忽然挥了挥手,轻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段老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起来吧!”
段老板一听这话,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身子还在不断地发颤,却听到黄孝仁又说道:“不过这事情若是这么轻易地了解,我黄家的脸面可就丢大了!段老板,你说是不是?”
“扑腾!”
那段老板还未站直的身子又倒了下去,眼下已经是面如死灰。见到这一幕,不光是呆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黄统领,就连一直在欣赏黄孝仁“表演”的萧翎都有些糊涂了,这个黄孝仁,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这样吧!”黄孝仁看到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于是说道:“段老板,你明天上午带上点礼物,到我黄府登门谢罪,这事情也就这么算了!段老板,意下如何?”
只见段老板以极其夸张的幅度点起头来,借此掩饰其内心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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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现在的萧翎有些担心!
担心的自然不是那咄咄逼人、蛮横傲慢的黄统领找茬生事,也不是那欺软怕硬、见风使舵的段老板寻思报复,有黄孝仁的面子摆在这儿,萧翎自然不用担心自己三人的安危。
然而,林秀兰眼下却还呆在李能家,那儿可是有名的贫民窟。今天是中秋节,城里的宵小们自然要找些银子过节,若是凑巧闯进李能家,见到林秀兰那惊若天人的容貌,会不会起了歹念?
萧翎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然担心起林秀兰的安危,以前没找到她的时候,萧翎可没这方面的苦恼。眼下一找到人后,却如此地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萧翎不明白,自己对林秀兰究竟是爱多一点,还是别的多一点。
诚然,萧翎在见到林秀兰第一眼时,确实是被她的容貌所吸引,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萧翎自然也不例外。自己可不是柳下惠,面对如斯佳人如何能坐怀不乱?
然而,当林秀兰手刃杀害自己父母的海贼后,那一脸的镇定深深地敲击了萧翎的心灵,之后的言谈举止更是让萧翎为之着迷。如果给林秀兰换上一身衣服,可不是什么乡下的小家碧玉,而是豪门大族的闺秀!
也许,自己对她还是多一些爱吧!萧翎不禁在心里自嘲起来,如此一个晶莹剔透、秀外慧中的好姑娘摆在面前,自己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再不懂得珍惜,只怕是连老天爷都会看不过眼!
“萧兄弟,想什么呢?”
萧翎回过神来,只见坐在自己右侧的黄孝仁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萧翎当下心口不一地答道:“在下只是感慨这望海楼的金碧辉煌,不到这明州城,不知世间的繁华,可若是到了明州城却不来这望海楼,又岂能知道明州城的繁华!”
话说之前虽然出了那么一档子事情,黄孝仁依旧没有推掉晚上设在望海楼的酒宴。所幸陈平不过是一些擦伤罢了,张鹏的左臂虽说脱了臼,却也没有大碍,大夫的手稍微一动,那落位的关节也就接上了,稍微休养几天就可以恢复。
这不,这二人也都一并跟来了,不过眼下却坐在包厢靠外的一桌,同桌的都是黄府几个和黄孝仁亲近的族人,以及黄孝仁器重的几名头领。虽说不能和萧翎一桌,可这包厢可是望海楼最好的一间,陈平张鹏二人就连做梦也没来过如此高档的地方,当下自然是乐得合不拢嘴。
附带地说一下,望海楼共分成三层,一楼是大众消费的地方,二楼有一半是大厅,一半是包厢---那些包厢并不是你有钱就可以进去消费的,要知道明州城里有多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排队等候着位置!
至于三楼仅有的四间包厢就更是弥足珍贵了,若非明州城屈指可数的人物,就算房间空着也订不到!黄家何许人也,能来这望海楼还算给望海楼的老板面子了,自然订到了最大的一间包厢。
萧翎这桌除了他和黄孝仁外,尚有四名身形各异的男子。位于黄孝仁右侧、同样也是上座的略微臃肿的中年男子姓贺,乃明州城的通判,也就是仅次于太守的第二号文官。
位于贺通判下首的是一高大的年轻男子,此人姓何,是明州城的司马,与明州守备大人一道统领明州驻军。此人与东海总督何光是远亲,何光乃其族叔,这位何大人也就跟着鸡犬飞升般地沾了光。
再往下是一年老的儒生,乃明州城的主簿刘大人,这官职放在后世,可就相当于市政协主席的地位,也算是不折不扣的地市级高官了。
剩下的一人位于萧翎的下首,看其言谈举止甚为儒雅,此人姓赵,天佑五年的举人,乃明州城的候补员外郎。为什么叫候补呢,是因为官府的编制已经满了,就连作为官员补充作用的员外郎都已经有了人选,这位赵举人只能先当上个候补的员外郎,等上面有人退了,现任的员外郎补上去了,自己才能将自己前面的“候补”二字去除,大大地升上一级。
至此,明州城官府里最有分量的官吏来了一半,乍看之下还以为是官府在开茶话会,萧翎面带微笑地瞧了瞧周围的诸位高官,心下顿生疑虑。
这个黄孝仁,到底要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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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几句题外话。
最近的更新变少了,以前是每天两到三更,现在变成了每日一到两更,乍看之下内容少了,其实不然。因为长剑从现在开始每天发布的都是动辄5K6K的大章节,不为别的,只为各位看的更顺畅。
以前每日两到三更的章节,一般都是2K5左右的字数,其实长剑就是把一章5、6K的大章节拆开来发出来。每日更新频率高了,可内容上还是那么多,甚至连故事本身的节奏都被拖沓了。这就好比一瓶六百毫升的美年达要两块五毛钱,而一瓶两千五百毫升的美年达却只要五块五毛钱一般。
量大才实惠!
章节字数更少,更新的频率更高,注水的内容也就更多了。长剑不想注水,所以就把小瓶的美年达换成了大号的分享装,实惠的还是各位书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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