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被萧翎在门外一脚踢倒的那大汉已经在同伴的搀扶下站起来了,脸上虽说显得十分痛苦,嘴上却没有哼出一声。萧翎很清楚自己那脚的分量,就算一壮汉此时也挨不住,可那大汉却硬生生地忍住了疼痛,可见其精锐程度。按照萧翎的猜想,这些人应该都是那黄统领麾下的亲兵,
按照朝廷惯例,营统领一级的武官拥有额外编制的直属亲兵什,守备一级的武官拥有额外编制的直属亲兵营,若是指挥使镇守使之类的高级武官,则配有数量更加庞大的亲兵队伍。
武官们的亲兵,历来是整支军队里最精锐的所在,也是武官们立命安身的依靠。武官们平日里对自己的亲兵历来是宠信有加,不但不会克扣他们一文钱的粮饷,反而会将克扣其他兵卒的饷钱补给手下亲兵,对犯了法纪的亲兵也会尽力地包庇纵容。
当然,亲兵们也会作出相应的回报,若是遇到部队哗变,亲兵们则会以他们那超常的身手迅速压制骚乱者;若是上级武官甚至于朝廷作出什么不利于自己主将的变迁,亲兵们则会分散到各个基层煽动士兵们集体抗议。
若是主将出门寻仇,这些亲兵们自然也是“义不容辞”地充当先锋,就算闹出了人命也有自己的主将庇护---军队犯法向来只有军队自己能管,与清末的“领事裁判权”有异曲同工之妙,地方衙门只能望营兴叹!
这不,眼下那胖子带人找上门来了,这黄统领及一众手下似乎要吃定自己似的。虽说不知道那胖子和黄统领的关系,可萧翎把后路想得很明白,若是自己失手杀死了一两个人,只怕连黄家都没办法将事情给压下去,可对方若是“意外地”将自己杀死,最多也就是军队自行处理。
奶奶的,凭什么老子杀人就要砍头,你们杀人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萧翎心里虽说看清了这关系,却没有后悔闯了这龙潭虎穴。你们武官庇护自己的亲兵,为的是让他们给自己卖命,我萧翎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手下弟兄,他们也会因此而为我效死!
这效果是立竿见影般地显现出来,只见张鹏用他那只已经几处挫伤的右手艰难地提起了身边倒着的一张椅子,额头上冒着大汗,朝着萧翎一脸坚决地说道:
“大哥,没有你就没有我张鹏的今天,这些日子来我张鹏也享了祖上几辈子都没有享过的福,这辈子已经够本了。就算我死,也要保着你平安离开!”
傻瓜,若是我想着自己平安,为何还会冲上来救你们?面对张鹏的忠心,萧翎心里一阵感动,脸上却摆出一副不悦的模样,轻喝道:“胡说八道,事情还没到最后一刻,说什么死不死的?”
不等张鹏答话,萧翎转身瞧向了那位黄统领,淡淡道:“只要我萧翎还能动弹,就要保你们这些弟兄的平安!”
这话虽说是对张鹏说的,可意思却是说给那黄统领听的,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大家都有损失,要么大家相互后退一步,海阔天空。
要么,就拼个鱼死网破,反正你们杀了我我也是死,我杀了你们我还是死,死前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拉上一个够本,拉上两个算赚!
当然,鱼死网破只是最坏的结局,萧翎自然也不愿意走到那地步,心里还是期待着黄孝仁能赶紧过来。虽说黄家对军队的影响力没有对官府的大,却好歹是越州刺史大人的亲家,刺史大人还是黄孝仁的妹夫,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黄统领多少也要顾忌一些。
然而,这还需要萧翎保证把时间耗过去才行。悦来客栈距离黄家大宅可是四五里的路程,就算那小二的脚程再快,就算那病怏怏的黄家大少豁出老命地赶过来,也至少需要半柱香的时间。萧翎心下一算,从那小二前去报信到现在还没过去半盏茶的功夫,眼下说不定还没跑到明州城的中心地带。
该死的,没事你把城池修的这么大干啥?萧翎当下暗骂一句,想要扭转局势,只能靠一个“拖”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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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的同伙呢?”
双方就这么地在屋内对峙了一下子,那黄统领发现门外始终没有打斗的声音,当下感到一丝不妥,朝门口站着的亲兵问道。那名亲兵略微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地抱拳答道:
“没有同伙,就这小子一个人!”
“什么?”那黄统领一听这话,顿时失声道:“就他一人,你们还让他闯进来了!外门守着的人呢?”
“禀统领大人,老四和肥牛倒在一楼大厅,毛驴躺在二楼的楼梯口,和尚倒在在三楼的楼梯口边上,牙齿都掉了好几颗!”
“一群废物!”那黄统领低声骂了一句,听到这话,站在他左侧的精壮男子的脸色有些难看,看来这人就是这些亲兵的什长。自己的属下被上司骂了,自己这个做头领的也是面上无光,投向萧翎的眼神变得更加不友善起来。
黄统领看了萧翎好一阵子,脸上先前那轻佻的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却而代之的是一种上位者所具备的严肃,只见他向萧翎沉声道:
“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兵!”萧翎淡淡地回答道,不就是一群老丘八吗?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眼下被自己教训了咽不下这口气,想借身份来弹压自己不成?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出手伤人?”那黄统领加重了语气,轻喝道。
“笑话!”萧翎思绪一转,反问道:“那你们伤了在下的弟兄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再说了,是你们先动的手,在下只是为了保命!难道只许你们州官放火,就不许我们百姓点灯?”
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典故,估计这黄统领也是闻所未闻,不过这意思却是容易明白,你们可以伤人,我们自然也可以!
“好胆!”那名亲兵什长怒喝道:“你可知道伤害朝廷命官的罪过?砍了你们的脑袋都是轻的了!”
一听这话,一直站在萧翎身后的陈平冷笑道:“真是天大的笑话,外面的那些人不过是些兵丁,何来‘朝廷命官’一说?不才虽说居于穷乡僻野的,却也拜读过‘大燕律例’,眼下分明是你们寻衅在先,在下几个不过是为了保命而动的手,按照大燕律例,要吃官司的可是你们!”
那亲兵什长顿时为之语塞,他哪里想到这些布衣们的词锋竟然也如此犀利,平日里欺负的大都是目不识丁的青头百姓,那些人自然也是碍于自己身份而忍气吞声。可眼前这几人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说不定还是读书人,这年头的文人地位可比武夫高,若是真打起官司扯起皮来,鹿死谁手还真是不好说。
那黄统领眼下的表情也是为之凝重起来,这胖子昨天找到黄统领的营里,说自己被人给打了,想找回这个场子。黄统领当下也是犹豫了一阵,因为他早就听到风声,说这阵子东海的政局恐怕有变,东海总督何光何大人似乎想抓紧手下的兵权,若是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只怕······
所以黄统领这段时间一直是小心翼翼,可这胖子终究是自己的“合伙人”,这个面子不给不行。再说了,这胖子一口咬定对方不过是几名发了点小财的布衣,绝对不会有什么背景。这下子,黄统领才放下心来,领着自己的十名亲兵穿着百姓的衣服杀到了悦来客栈。
本来黄统领下令带人前去教训五名百姓时,手下的亲兵们还有些不以为然,大伙儿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等闲三五名壮汉也不在话下,这么多人去对付几名百姓是不是有点杀鸡用牛刀了?
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人手恐怕是少了,面前这大汉虽说一身布衣打扮,手底下的功夫可是不含糊,加上说起话来还隐有几分文采,怕是有些背景。黄统领眼下也是骑虎难下,自己的人打不过对方,偏偏这口气又不能不出,否则如何对那些受伤的弟兄们交待?
咦,有了!这黄统领当下想到一计,只见他清了清嗓子,朝萧翎缓缓说道:
“按说,双方互有损伤,这事儿本官也想就这么算了。可手下弟兄被你打成这样,若是就这般罢手,只怕本官答应,手底下的弟兄们也不会答应!”
“说吧,什么条件?”萧翎直接了当地问道,反正你们是打不过我,想耍花招悉听尊便,我还乐意你们多拖延点时间,等到黄孝仁过来解决不是更好!
“很简单!”那黄统领心下暗笑一声,表面上不动声色地说道:“按照江湖规矩,由本官的亲兵什长和你过一场。你若是赢了,事情一笔勾销,你若是输了,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话音刚落,那名亲兵什长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剑,用剑锋对着五步外的萧翎一点,冷笑道:“请赐教!”
一看这架势,萧翎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打算。这用上了兵器可就是以命相搏,若是对方把自己给杀了,这些人自然会将“江湖恩怨,生死由命”那一套东西搬过来,把责任撇的一干二净。
可若是自己把对方给杀了,对方可就要翻脸不认账,那亲兵什长多少也是个芝麻大的武官,刚好搭上了“朝廷命官”的末班车,自己可就犯了“杀官”的大罪!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萧翎当下沉声道:“好一个‘一笔勾销’!这刀剑无眼的,只怕无论结果如何,在下还是难逃这一个‘输’字!”
“你有得选择吗?”那亲兵什长挥舞起手中的短剑,一个纵步就要朝萧翎攻过去。
“当然有选择!”门外传来了黄孝仁那略带病态且有些疲惫的声音,萧翎一听,一块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