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晦反倒细细的打量了白云高几眼,又向疏影扬眉讯问,疏影便也点了头,示意正是此人。她二人互打眼色,凤冽自也注意到了,却只是一言不发。
不一时,酒菜便已送了上来,虽远不及南郡王府中的膳食精致,却也甚是可口。疏影于膳食一道原不甚考究,这段时日又多食干粮,牛羊肉,此刻吃了起来,尤觉香甜。
用了晚饭,凤冽倒也自觉,不待人说,便自取钱付了帐。三人下了楼,疏影终究有些放不下,走至白云高桌前时,忍不住的顿了顿,见白云高头也不曾抬了一抬,这才略觉失落的下楼去了。或许是同病相怜,她对白云高总有一丝说不出的好感,只是心中也觉其实二人的关系说到底,或者仅是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离了酒楼,三人就近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月如晦与凤冽来玉仑雪山非止一日,对雪仑镇也颇为熟悉,所选的客栈自是这里最大,最为繁华之处。
疏影走入客栈后院,便不由的暗暗叹息了一声。这家客栈的上房甚是精致,竟还挖了一弯浅池,池中碧水蜿蜒,几条锦鲤悠游往返。沿池更有碧桃翠柳,相映成趣。
疏影见了,不觉对月如晦笑道:“这里竟这般雅致!全不似客栈!”
月如晦一笑,答道:“这里原是殷实人家,后来败落,这才卖与商贾,做了客栈!”
疏影恍然点头,指着自己等三人住的上房,道:“这般说来,这几间屋子岂非正是小姐闺房了。”月如晦笑着点了头:“正是!”
二人说笑了几句,各自回房休息,凤冽懒待听她二人说话,早已回房去了。
疏影回房,解下腰中皮袋,放出松松,见它在屋中四处乱钻,跑得累了,便坐了下来,抱着坚果啃得不亦乐乎,不由哈哈大笑。
这小东西已伴了她很久,她从心中舍不得将它送走,只是项懋的临终遗言,她终究是不会违背的,何况……她有些怅然的想着,前路漫漫,如今真还不知路在何方。
她并非蠢人,凤冽的忽然出现背后包藏着什么,她自是明白的。南疆与大熙皇室虽不致不能并存,这其中间隙却也深得很。离开泸州前,项懋指称她年纪尚幼,要求她三年后才能去见南宫皓,她心中虽然不愿,却也知道终究拗不过,因此也不曾过分反抗。
如今想来,心中却已明镜也似,项懋并不愿意她嫁给南宫皓,所以才订下三年之约。即便她是蔺疏影,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女孩,如今又还不到三年,她却也已深感茫然了。更何况项映芷,只是一个年方十四的少女,三年的杳无音信,实在足以磨灭太多东西了。
而在三年之期将满未满之际,自己正对这份感情患得患失之时,凤冽却忽然出现,带着毫不掩饰的别扭与不甘,这还能是因为什么。
疏影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怀中的聚魂珠。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不觉月已中天。薄薄的窗纱遮不住轻柔的月色,疏影索性推开窗,将聚魂珠取了出来,托在掌中,任月色尽情倾泻在珠上,发出莹润的光泽。
她发了一回怔,更无睡意,索性起身开门走了出去,绕着浅池走了一遭。此刻时辰原已不早了,春日人又困倦多眠,外头倒也没人。疏影低头,发现这院子地下倒也考究,竟拿了各色的鹅卵石铺成了一个一个方格,她一时兴起,便顺着方格随意跳动着。
她这几年毕竟不是白费的,虽然限于习武太晚,成就有限,身法却也轻盈灵动,堪可自豪。只是才不过跳了几步,便听有人轻轻咳了一声。她惊了一下,抬起头来,却恰恰对上一双深邃淡漠的眼。月色融融,清景无限,蓝衣飘飘,风华绝世。
“凤冽……”她失声叫道,有些尴尬的停下了步子。
凤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淡淡的道了一句:“好兴致!”
她脸上莫名的一红,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凤冽居然也就一声不吭的站着,也不多言。僵持了一会,疏影心中暗暗揣度了一会,抬起眸子看着他,忽然道:“是不有有人逼你来的?”
这话其实问的很乱,也很没章法,但是毫无疑问的,凤冽依然听懂了。
“我迟早是要娶妻的!”他神色不动。
疏影的嘴角不期然的抽动了一下:“我相信,有很多女人会为你打破头!”
他扬了扬眉,面色安然:“我对头上有洞的女人并无爱好!”
疏影梗住,有些想笑,却终于还是忍住了:“这么说来,你是同意了!”
凤冽淡淡的看着她,好一会,才不急不缓道:“你迟早是要嫁人的!”
疏影又是一阵无奈,她实在懒得再拐弯抹角,索性挑明直说:“我以为这不能成为我们成亲的理由!”
“我却以为,其实也够了!”凤冽如是回答。
疏影认真的看着他,好一会,才叹了口气:“不知国师可曾听过‘鸡同鸭讲’!”
凤冽微微一怔,略一咀嚼,随即答道:“我只听说‘对牛弹琴’!”
“国师觉得自己是那头牛么?”疏影并不挑剔,顺势问道。
凤冽神情不动,答曰:“我肖牛!”
疏影瞠目结舌,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只可惜我不会弹琴!”愤然掉头就走。她已走出好几步,这才听到身后凤冽慢悠悠的声音:“你还有大半辈子可以学!”
疏影脚下一个趔趄,几乎摔倒,丢下一声冷哼,她疾步离去。原本见了凤冽,她是想与他商量一二,若是妹无心、郎无意,即便南疆这群老不死的再如何从中掺和,想必不能成事,谁料凤冽居然这般阴不阴、阳不阳的态度,弄得她根本无从下手。
疏影不见凤冽犹可,跟他说了几句话,心中更觉郁闷,一路不辨方向,疾步而行,不知不觉间竟到了一处紫藤花架下。月色如水,花影扶疏,光影交错之中,一具精美的秋千随着晚风自在摇晃。
疏影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那秋千,秋千甚是干净,显示有人时常擦拭,她索性在秋千上坐下,漫不经心的晃荡了几下,心中倒也觉得轻快了许多。
身后响起一声突兀的轻笑,沙哑而低沉。疏影一惊,急忙抬头,前方不远处,有人犹如幽灵般无声无息的立在,身上是一件黑色斗篷。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