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宗仁自以为是,亲自带上几个民兵押送有水到公社。一路上,他兴奋非常,全身飘飘然,就像从桑拿室出来那种舒服感觉。而有水则目光呆滞,一片惆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苦的滋味。
顾宗仁看见有水一脸沮丧的神态,心里在说,有水,你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敢在老虎头上叮蚤子?说完,他自个儿仰着脸笑个不停。这种笑,就像那天天娣父母同意将女儿许配给他时趾高气扬的笑如出一辙,脸上均露出了诡谲的神色。
与接收人员保卫干部程勇交接完毕后,顾宗仁如放下大石,感到轻松自如,喃喃道:心腹内的钉子拨掉了,我顾宗仁终于扬眉吐气了!
他走出公社门口,仰望着黑云压顶的云块,突然傻乎乎地捂住嘴偷笑起来。因他的一笑,脸形倏然变得像天上流动的乌云那般扭曲、狰狞,又仿佛墙报上画着的那个古怪漫画人。他想,现在我可以返回县城,拉着天娣的手痛痛快快地去民政局登记结婚,可以向全世界宣布我梦想成真娶上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高兴之下,他得意忘形的提着公文包手舞足蹈起来。其姿势简直像一匹疯癫的野马。
程勇从办公室窗口探出头来,开玩笑的说:“喂,小顾,别高兴到要入肇庆黄岗医院呵(精神病院)。
顾宗仁停了下来,一边用手梳理像刺猬般的头发,一边咧开嘴“哈哈”笑着回答:“你真是杞人忧天。”
顾宗仁坐上公社的顺风车——中型拖拉机回到了县城。
顾宗仁生长在县城近郊的一个墟镇,毕业于县城。之前,他对城市十分眷恋,县委派他下乡,他满腹牢骚。后来到了柑乡大队一段时间后,他意外发现了狮村有一个美貌如仙的天娣,便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计划,誓言要跟着天娣留在农村,与农民打成一片。所谓旁观者清,人们知道他除了为得到天娣之外,是因为他在这里可以耀武扬威,呼风唤雨;是因为他在这里享受惯了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是因为他在这里可以自由自在上山打猎,吃上城市人难以吃到的野味。
然而,顾宗仁的父母绝对不会同意惟一的一个儿子留在艰苦的农村生活,要不,他们就不会搞天娣出县城。他们很喜欢天娣,觉得她保持着农村姑娘勤俭朴素的作风,不与有钱人家子女攀比,不爱慕虚荣。
不过,顾宗仁却与父母截然相反,他常常毫不吝啬地掏出一大叠钞票给天娣,要求她每天护肤、化妆。美容产品要用来自法国产的,并强调她上街或探朋友要穿上名牌服装,要穿上高跟鞋,走路要像个大都市的阔绰小姐,要把自己打扮成一只多姿多彩的鸟儿。对于这些奢侈的要求,天娣全然把它当作耳边风。她根本不想改变自己一向朴实无华的生活作风,用投其所好的方式去过奢侈的生活,去为他人包装。当然,她知道顾宗仁是个公子哥,家里有的是钞票。不过,她不觉得有钱就是乐趣,她不觉得有钱就是幸福,她不觉得有钱就可以耀武扬威。她想,倘若以居人之上的命令式口吻去摆布她,把她当作一个花瓶,她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为此,她常常与顾宗仁争论不休。顾宗仁忍无可忍,跑到天娣的父母面前告状,说天娣任性,不与他合作,专门与他搞对抗,劝其父母要教育天娣。而天娣面对父母的责备,一反常态,勃然大怒,说你们强逼自己的女儿嫁到一个有权有钱的人家,相信这种不光彩的婚姻将会给你们今后的生活留下一个阴影。
每晚想起这些,天娣就感到头疼,无法安睡。
夜幕降临,县城中心广场人头涌涌,热闹非常。五彩缤纷的灯光会聚这里,开始了大都市浪漫夜生活的节奏。
从远处看来,县城恰似一幅绚丽多姿的彩霞。
顾宗仁下了车,在原地立着不动,好像在思忖着什么。
他打算先不见自己的父母,要急着想去见自己的白雪公主。他本来早就要回来与天娣登记,只因突然接到上级指示精神,要把运动搞深搞透,他才不得不取消行程。今日,他连夜赶回县城,是因为他妈前几天打来电话,说本月农历二十一是吉日良辰,也是一年之中最吉利的日子。亦即是说离结婚只有一个星期时间。
怎样才令到天娣笑得如鲜花般灿烂呢?他终于决定第一时间去买一辆具有身份象征的凤凰牌自行车给她。这是上次在县城见面时,天娣提出的唯一条件——只不过是方便上下班而已。
顾宗仁蹬着崭新的自行车,哼着歌儿来到了农业局宿舍。
天娣现在的工作单位是农业局,是顾宗仁父亲通过关系拿到招工指标安排进去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