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业告诉安金全,以他多年与周德威的交情,周德威不会轻易另立旗帜。现在的情况,只能是先顾一头。现在的河东有两个支撑点,一个潞州,一个河北,而潞州面对的是河东的死地朱全忠,至于河北周德威,总是自家人,好说话。安金全这才慨然应允。因为事态紧急,安金全不敢在太原城里耽搁,立即打点行装,带着荣儿连夜出城。
现在,安金全看见周德威手下的李嗣源,心中如何不起疑。
李嗣源带着他的横冲都,从河北出发的时候,周德威的十万精骑已经拔营向太原开进。周德威密令李嗣源到潞州,寻找安金全,保护安金全的安全。临行前,周德威告诉李嗣源,安金全的面临的主要危险,不是梁军,而是李克宁的人,要李嗣源千万提防。至于安金全为什么去潞州,为什么要保护安金全,周德威却没说。李嗣源是个粗人,从来就是绝对服从将令,也不多问。现在被安金全这么抢白了几句,涨红了脸。
李嗣源不善言辞,见安金全不领情不说,还戒心重重,当下心头发急,却又无词以对,气得他一声咆哮:“安老头,我操你娘!”轮起大斧,咔嚓一声,一棵十围的白杨树被拦腰劈成了两半,树干轰隆倒地。把韩延徽吓得一身冷汗,一手保住怀里的婴儿,一手拉着荣儿,连连后退。这凶神恶煞般的李横冲,要是一斧子砍过来,三个人就会变成六段。
安金全冷笑:“李将军果然好神力,老夫有伤在身,却也不得不与李将军周旋一番。”说着,一只手提起银枪,横贯胸前。
李嗣源之勇,本来就高于安金全,更何况安金全一只胳膊抬不起来。可是,按大帅的命令,李嗣源是来保护安金全的,可安金全却要和他刀枪相见。李嗣源下手不得,安金全不依不饶。李嗣源心头更急,气得火冒三丈,手轮大斧,对着那些树木,没头没脑地胡乱劈砍,那些杨树、槐树才倒了霉,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李嗣源砍得七零八落。李嗣源带来的白衣兵,纷纷躲得远远的,没一个人敢上来劝慰。他们知道,他们的这个李将军,性子一来,谁也劝不住,谁劝谁倒霉。
这下安金全傻眼了,这李嗣源把力气都使向了大树,明明就是不愿意跟自己为敌,当下心头有些后悔,忙招呼道:“李将军,且住,且住,听老夫一言。”哪知道李嗣源起了性子,大斧舞得像车轮,风声呼呼,嘴里骂道:“安老头,你他娘的有屁就放!”
“李将军,你且停下来。”安金全叫道。
“老子不停,老子愿意!”李嗣源吼叫着,竟然当着这群人的面,使出了三十六路斧法。这斧法,是李嗣源自己悟出来的,无师自通。李嗣源小时候,李克用把他带到军营里,问他喜欢什么兵器,刀枪剑戟到了他手里,都嫌轻,最后李克用给了他一柄开山斧,这李嗣源握在手里掂量掂量,咧着嘴笑了。从此,李嗣源就靠着这开山斧,千军万马横冲直撞。这李嗣源为人沉默寡言,却性如烈火,李克用给他找了几个武师教他,没三天,要么嫌他笨自己走了,要么他嫌人家笨把人家赶跑了。李克用无奈,干脆打消了给他找师傅的念头。没想到,没有师傅的李嗣源,竟然在战火中自己悟出了三十六路斧法,使将出来,却是精妙无比,加上他本来就是力大无穷,百万军中竟无一人能出其右者。在李克用的晋军中,成为第一勇将。
安金全见李嗣源使出斧法,却也看得发呆,微微点头,不禁暗叫惭愧。安金全也是出生入死几十年的人,死在他枪下的名将不计其数,可今天看见李嗣源的斧法,暗自叹服。别说自己现在年过五旬,就是再年青二十岁,也不是这李嗣源的对手。习武之人对武艺有一种难以自恃的爱好,当下,安金全也不说话了,欣赏起了李嗣源的招数,忍不住大叫一声:“好!”
“好个屁!”李嗣源怒骂一声,手中却是不停,眼看被他劈出的空地越来越宽,横冲都的士兵都躲得远远的。
韩延徽的耳朵被开山斧的轰鸣震嗡嗡响,脑子发蒙。他不懂武艺功夫,只觉得那李嗣源的招数乏味难耐,却也不敢说话,抱着婴儿,脚下不自觉地后退了一两丈。怀里的婴儿发出两声“呀呀”的儿语。
李嗣源的身体猛地一收,那明晃晃的开山斧硬生生定在了半空中,连同李嗣源铁塔般的身躯,纹丝不动地定在那里。那开山斧本是重兵器,李嗣源本来使得如狂风一般,这一下收得稳稳当当,那定力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当真了得。安金全看得倒吸一口凉气。
李嗣源身体脸色红得发黑,身上却是雪白的孝衣,大斧举在半空中,拉开架势,像一只红头大鸟,眼睛却盯着韩延徽怀里的婴儿,流露出异样的光芒。那婴儿的两只小手盼着襁褓,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睛看着李嗣源,咧着嘴呀呀地笑。
李嗣源把大斧扔在了地上,轰隆一声,尘土飞扬。李嗣源却毫不顾惜,迈开大步,咚咚地向那婴儿走去。韩延徽吓得连连后退,安金全一看这李嗣源来得凶,顾不得伤痛,一个健步拦在李嗣源面前,却被李嗣源大手一推,身不由己原地打了个转。胳膊上一阵剧痛,不得不让开了路。
李嗣源抢到韩延徽面前,伸出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把襁褓中的婴儿提了出来。
那婴儿离了襁褓,光着两条白胖胖的小腿,被李嗣昭擎在手掌里,像是一块白馒头。李嗣源把婴儿举过头顶,婴儿的小腿蹬了两蹬,小鸡鸡冒出一条白线,一泡童子尿准确无误地撒在李嗣源红得发黑的脸上。
韩延徽一时间万念俱灰,惨声叫道:“李将军,饶过这孩子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