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一红,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沉默了好久,忽然抬头,问:“你母亲呢,一定对你很好吧?”
“我的母亲也不在了。。。”我低低地说,想起我的母后,忍不住湿了双眼。我的母后若是地下有知,晓得她的一双儿女如今的情景,不知道该怎样伤心。
“对不起。。。”他呆愣了片刻,举着酒壶的手就此顿住,半天没有放下来,隔了好久,才无措地开口,“我刚刚忘了,天朝的先皇后,就是你母亲。。。”
这个人竟然会跟我说‘对不起’,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没想到,我们都是没娘的孩子。。。”他苦笑着低叹一声,又问我,“你母亲叫你什么?”
“青禾。”怔忪之下,我脱口而出,立即又有些后悔。
他呵呵地笑了,举壶又喝了一大口,长眉微挑,满目的阴霾渐渐消散,顿时化作一片波光潋滟。
“青禾,”他低低叫我的名字,语声混着酒气,温柔如夏日雨后的暖风。
我低了头不搭理,将脸藏在臂弯里,阖目假寐。忽然觉得身子一暖,他的外袍披在了我肩上。
我疑惑地抬起头。
“睡吧,不要着了凉。”他也仰头倒在车壁上,放松地伸了个懒腰,闭目养神。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我分不清刚刚帮我披衣服的温柔男子,和那个阴骛诡谲,心机深沉的少主,到底谁才是真实的阿史那岚。
第二天,我们这一行人,坐着马车来到了一处树林。
下车之后,四下细看,此时虽是夜里,却灯火通明。依稀望去,竟是一处很热闹的营寨,远处燃着三两堆篝火,周围近处停着多辆马车,四下都有人奔忙来去,多是关外打扮。林子里不同的方位,密密麻麻地搭上了帐篷---原来是他的大军驻地。
这一次,他们竟然给我分了个单独的帐篷。虽然,帐外仍有士兵把守,却终究是有了一定的活动自由。
有一天晚上,士兵竟然抬了满满的一桶热水进帐篷,还送来了干净的粗布衣衫。
我深深吸一口气,将全身没入水中,顾不得管他们是什么目的,浑然忘了自己此刻身处险境,只觉得有一桶热水洗澡,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换上干净的衣物,挽起湿发,我神清气爽地走出帐篷。
一出帐子,就看到阿史那岚一手抓了酒壶徐徐朝我走来。
“女孩子,果然还是弄得清爽些好看!”
我低头笑了笑,算是答谢他的厚待。
月光的清辉匀净地撒在林子里,拉长了树的影子,落在地上一片斑驳。
我看着天上那轮清冷的月亮,恍惚得有些麻木。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来看看你。。。”他安静地就着酒壶喝了一口,抬头对着月亮,轻声说:“你看。这月亮真圆啊。。。我记得十岁生辰那天,我的母亲在宫中受了委屈,很伤心,却还是微笑着陪着我看月亮。那一天月亮很圆,就好象今天这样。知道她难过,我心里也不舒服,但还是要装出一脸的高兴。。。”
“浅画镜中眉,深拜楼西月。。。深拜楼西月。。。”他喃喃地念着两句诗,忽然回过头来看我,“我母亲最喜欢的诗啊!青禾,下面两句是什么?”
“人散市声收,渐入愁时节。。。”我闭上眼睛,他清冷的声音听得人突然想哭。
低头走回帐篷,却被阿史那岚的一番话触动了心事,一时间,满心里都是惆怅。
人散市声收,渐入愁时节。
好个愁时节啊!
我怔怔望向远处空?的天空,嗅着鼻端微凉的晚风,轻轻叹了口气。
那遥远的京城,隔着重山之外,此时已渐入盛夏了吧。
注:文中诗句“浅画镜中眉,深拜楼西月。人散市声收,渐入愁时节。”选自刘克庄的《生查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