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雀一头撞在墙上，扑啦啦跌落到乱七八糟的杂物中。我像猫捉老鼠似的，圆睁双目，连嘴上的胡子似乎也竖起了，一步一步移向猎物。我拨开一堆废旧书报，发现她松散着羽毛，合眼打盹。看来这是一只病鸟，需要好生护理。我伸出一双温暖的手去捧，谁知她腾空而起，锐利的爪子在我的额前抓了一把。我的度量准比小鸟更小，受了这么一点委屈，竟生气地捡起一把扫帚轰赶她。小黄雀尖叫着，被我逼得无处藏身，终于落入我的手心。
我用绳子拴住小黄雀的一条腿儿，大喊一声：“看你跑！”小黄雀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我又讨好道：“你就将就着吃点东西，好吗？”我从同事的饭盒里盛了一点米饭，又弄来一勺水，小黄雀仍旧昂起高贵的头颅，不饮不食，并且不停地煽动着翅膀试图逃脱。可是就在中午我把她托付给女儿照看后，小黄雀却乖多了，不再与人为敌。我不敢说小黄雀找到了最后的归宿，显然她将我的女儿认作了自己的妈妈，于是我便成了这个家中可恶的外公。是的，小黄雀是我亲手囚禁鸟笼的，那天晚上我还强行掰开她的嘴巴，喂了小半片土霉素，女儿一时糊涂，忘了人鸟有别，在我旁边大惊小怪：“坏了坏了，大夫说吃土霉素牙会发黄的！”
女儿从此充当了小黄雀的监护人，吃喝拉撒全由她一人保管。一个不到9岁的孩子，亏她献出无私的母爱！我忽而意识到此乃人之本能，当你面对一个更弱小的生命嗷嗷待哺时，哪怕是个孩子也会尽心尽力“早当家”。倒是我这个不中用的大人，不解鸟意，只会拿着筷子胡闹，往鸟笼里戳戳弄弄。逢到这种损害小黄雀尊严的行为，女儿必撕破情面，责备我不道德。女儿真的好懂事，我担心饲养这只小鸟儿，她会早熟，失去童年的天真烂漫。
转眼间又是春暖花香，女儿的生日近在眼前。我捉摸着在这天正式将小黄雀移交女儿。我从一本赏鸟的小册子了解到驯服的黄雀能戴假面具表演各种滑稽的动作。我还特地上街买了黄雀爱吃的苏子预备作为对她的奖励。我兴致勃勃把我的计划告诉女儿，女儿哼了一声，她居然要在她生日的那天放飞。她说得何其有理：让小黄雀去大自然寻找她真正的妈妈，一个丢失了孩子的妈妈！
5月17日夜晚9点多，即小黄雀飞走后的次日，她又依依不舍地飞回了女儿的卧房。女儿睡着了，在梦中正招呼一只名叫“丽丽”的小鸟儿荡秋千。
1994年1月11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