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南雁不想有人悄没声息地到了自己身后,大惊之下,斜斜跃开一步,却见罗雪亭双手背后,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卓南雁双眉一拢,怒道:“你这贼老头,身为武林宗师,怎地却偷偷摸摸地窥人隐微?”恼羞成怒之下,出言毫不客气。
罗雪亭却捻髯笑道:“是么?老夫要怎样便怎样,可从未觉着自己是狗屁劳什子宗师,”说到这里,笑容一敛,声音霍地低下来,“况且派人潜入龙骧楼,那是何等艰险之事,老夫怎能不小心谨慎?”
“潜入龙骧楼?”卓南雁心内疑惑,低声道,“愿闻其详!”
罗雪亭叹道:“你可曾听说过武林三大禁地之说?”卓南雁微微点头,道:“江湖传言,当今武林,以无极诸天阵、九幽地府和海外逍遥岛为三大禁地,擅入者有去无回。”罗雪亭笑道:“不错,这三处禁地各有其深险难测之处,但若说真正的禁地,这三家可都比不得金国龙骧楼!”
他仰头望了望头顶明月,似乎深陷沉思,顿了许久,才道:“十几年来,龙骧楼一直在与我江南武林争斗之中稳占上风。自完颜亮篡位登基之后,龙骧楼先是隐忍了半载,随即龙骧楼主完颜亨却忽然得了金主完颜亮的重用,龙骧楼也自南阳被召回金国京师,其势愈发咄咄逼人!”
谈及龙骧楼,卓南雁心底的情丝烦恼渐渐消散,急道:“怎么,龙骧楼已被召还金国京师?”罗雪亭道:“想必你还不知,完颜亮素怀异志,篡位之后,看中了当年的燕京俯视中原的险要形势,便将金朝京师自偏处一隅的上京迁到了燕京,号为中都。过了不多时日,便将‘沧海龙腾’完颜亨及其所率的龙骧楼调回中都。”
卓南雁点了点头,心内若有所思:“这金主完颜亮登基不久便将都城从旷野偏僻的上京迁到中都燕京,虎视中原,其志不小!”罗雪亭又道:“龙骧楼迁到中都之后,更加锋芒毕露,侦骑四出,遍及天下,除了咱们大宋,便连西夏和吐蕃,也全在其监视之下。”说到这里,他声音愈发低沉。其实他武功早趋化境,心识展开,方圆数里的风吹草动,全在他心神笼罩之内。但此刻渐渐说到正题,仍不禁小心翼翼。
“数月之前,我得了密信,龙骧楼正自暗中筹谋一场名为‘龙蛇变’的惊天密谋,若得顺当施展,我大宋必然损失惨重。只是这‘龙蛇变’之谋到底详情如何,我们却全然不知!老夫早想派人潜入龙骧楼,只是这卧底龙骧之人,非但要武功高超,更要智勇双全,心性坚忍,却要我到哪里去寻?”说到这里,罗雪亭不禁连连叹息。
卓南雁早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激将之意,但仍是忍不住长笑一声,道:“堂主,南雁愿往!”罗雪亭沉声低笑:“卧底龙骧楼,本为九死一生之事,但你武功过人,胆气和机智更远在常人之上,自你巧破剑阵,大胜南宫禹之后,老夫便相中你了!只是这事委实干系重大,老夫可不能草率而定。适才我便暗中‘偷偷摸摸’地窥了你的隐微,呵呵,果然心如铁石,是个能成大事的好汉子!”
卓南雁这才知道,为何这武林宗师偏要暗中偷看自己,想到和林霜月的柔情细语全给他瞧在眼内,面红耳赤之余,又暗自庆幸:“霜月脸皮忒薄,亏得不知这老头在一旁窥探,不然只怕要羞死了。嘿,这古怪老头子,豪迈得离了谱,也真是丝毫不将世俗礼法放在眼内。”
“老夫还要罗嗦一遍,”罗雪亭说着向他深深凝视,“你再好好想想,当真甘冒千难万险,身入龙骧楼,刺探龙蛇变之秘?”卓南雁凛然不语,却将头重重一点。
罗雪亭目光灼灼地盯了他片刻,忽然俯身向他叩头而拜。卓南雁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搀扶,但触手之间,只觉这老头子浑身犹如铁铸,难以撼动分毫。他忙要身跪倒,罗雪亭却出指如电,在他双膝上一扫,卓南雁登觉双腿僵直。罗雪亭却道:“我这可是替大宋百姓给你磕的头,你不得避让!”不管不顾地给他砰砰连磕了三个头,才翻身站起。
他才一起身,卓南雁便觉膝间穴道上的微麻之感已一闪而逝,心内愈发佩服这罗雪亭内劲收发委实到了玄之又玄的境界,微一凝思,忽道:“堂主既然已知道了这龙蛇变的来由,想必龙骧楼内已有了咱雄狮堂的内应?”
“不错!”罗雪亭点了点头,面色愈发凝重,道,“他潜入龙骧楼已有三年,半年之前,他给我传来了最后一个消息,便提到了这龙蛇变之秘!但自那之后,他便忽然杳无音信。我猜他若非已遭不测,便是落入一个极大的困境之中。这也是我派你潜入龙骧楼的另一个缘由!”
卓南雁问:“那人是谁?”罗雪亭缓缓摇头:“一别三载,他在龙骧楼内用的姓名,位居何职,我已全不知晓!”眼见卓南雁满面惊讶之色,便淡淡一笑,“每一次他给我传递密讯,都是经过两三道人手辗转传来,这密讯上若是写明他在龙骧楼内的姓名职位,万一落入龙骧楼之手,他岂不就呜乎哀哉?”
卓南雁点了点头,道:“那他生得什么模样,年岁多大?”罗雪亭蹙眉道:“他岁当壮年,模样却是普普通通,便是让你看得两眼,再混入人群,你也未必能再认得出来!况且他冒险投入龙骧楼,胡须、口音、衣着,必然早已大变。”
“这可奇了,”卓南雁不禁苦笑起来,“那你让我如何跟他相认?”罗雪亭目光骤然一闪:“他名字可变,外貌可易,但武功却变不得!这便是他的独门武功,梦回神机爪!”身子霍然跃起,大袖翻飞,双手化掌为爪,一路精妙爪法施展开来,抓、戳、扫、勾,忽而曼妙飘逸,忽而又诡奇狠辣,看得卓南雁目眩神驰。
罗雪亭一路爪法使完,又给卓南雁细细讲解了几招精妙招式,才道:“这是他家传的拿手武功,江湖之中也只他一人习得。你识破他这爪法之后,便可跟他说出接头切口,‘三更惊回千里梦’,他便该答,‘头白弦断少知音’!这两句诗化自岳少保的《小重山》,乃是三年前我跟他离别时所作,既是赠言,又是给他特制的切口,便是残歌他们也不知晓。”
卓南雁一一记下。罗雪亭又道:“天色太晚了,咱们速速回去,免得旁人生疑!”
摘星阁内众人剧饮方酣,兀自热闹非凡。卓南雁四顾之下,果然不见了林霜月的倩影,知她必已离去。卓南雁心底才生出一种隐隐的痛楚:“她这么骄傲任性,给我硬邦邦地回绝了,心内不知如何难受,她……她还会不会再搭理我?”登觉眼见的诸般热闹,全成了跟自己毫不相干的虚幻之物。
一时群豪尽兴痛饮,半夜方罢。卓南雁更是借酒浇愁,喝得酩酊大醉,当晚他和刘三宝兄弟二人便给请入雄狮堂内安歇,卓南雁给刘三宝搀到了床上,便即呼呼大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