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后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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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骜这些天没有再来增成舍,班?知道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小公主这一死,刘骜连续数天都罢朝不理政事,贴身服侍小公主的乳母被杖毙,余下有十余名侍女被逐出宫门,数名御医被革职,赶出京城。刘骜即位以来,从未出手做过如此重的惩罚。

    宝儿和燕喜傍晚从永巷令署回来,都黄着一张脸。李平问她们,燕喜不肯说,宝儿一问就哭得抽抽搭搭的,一声一哽咽,什么也说不清楚。看到这两个人又蔫又怕的样子,把李平急得什么似的。最后倒是清楚了,原来是她们俩经过暴室,见到椒房的宫女小枝了,她浑身被打得稀巴烂,血肉都糊在衣服上了。宝儿越说越难受,听得三个人身上也一块一块地抽着发痛,大家都开始呜呜咽咽地抹眼泪。开始的眼泪还是因为同情而流的,到了后来就失控了,各自哭着自己,哭的是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班?刚好看到了,她喝住:“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胆子也忒大了吧?”李平、宝儿、燕喜吓得眼泪都收回去了,齐齐低着头在她面前跪下。班?拉她们起来,放缓了语气:“宫里刚刚出事,皇帝、皇后、太后的心情都不好,你们还不小心一点?祸从口出,在宫中就得谨言慎行。赶紧做你们的事。”

    李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班?心一凛。她太明白李平想说什么了,这么一想,那个几天前的巴掌印仿佛又再次烙在颊上,她的脸开始烧了起来。

    数日之后,椒房的中长秋周坤仪亲自来到增成舍,送来了许皇后给班?的赏赐,计有补缎二匹、织金二匹、蓝素缎二匹、貂皮二十张、海龙皮十二张。班?疑疑惑惑地谢过赏赐,看到在周坤仪身后,除了随行的小黄门之外,还有二位面容清丽的侍女,一脸的窘态,眼里闪着莹莹的泪花。班?认得,那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周坤仪对班?一揖,说:“班婕妤,皇后说,椒房数日前冲撞了您,宫女不及时劝解,是侍候不周。特把这二位服侍皇后的侍女押来,令婕妤处分。”两位侍女跪下来,埋着头,细声细气地说:“请婕妤处置,求婕妤饶命……”声音越说越小。

    班?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汗毛倒竖,头皮后面一层又一层的凉气沁了出来。周坤仪还在那里补充了一句:“皇后的意思是,她们要生要死,都由得婕妤处理了,不必顾虑。”

    班?倒退了一步,沉吟了一下,说:“论理不当我处置,但现在皇后仍在哀痛之中,无心理后宫杂事。她既信任我,我便权且逾矩一回吧。”她对周坤仪说,“周大人,还要麻烦您,这二位侍婢服侍皇后不周,请带去掖廷,罚到暴室洗衣房做苦役吧。”

    这两位宫女慌忙拜倒说:“婕妤,放过我们吧。”

    周坤仪冷冷地看着二人:“这算轻的了,你们还不赶快向婕妤谢恩?”

    班?慢慢地喝着茶,目送他们出增成舍,脸上依然风平浪静。李平看着她的脸色,小心地说:“婕妤,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宝儿在旁边急了:“动手打婕妤的是皇后,又不是她们。婕妤为什么要把她们送到掖廷?暴室这种地方太可怕了。”显然,她又想起了小枝。

    李平不满地对宝儿说:“你难道没看出来吗?如果婕妤不惩罚她们,岂不是显得婕妤收买人心了?”

    宝儿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大家的心都沉在水里,捞都捞不起来,没有人去安慰她。李平又说:“婕妤,有一位在暴室主事的掖廷狱丞,是我的老乡,你看,能不能由我出面给点小恩惠,让他对那两个宫女放松一点……”

    班?想了想,说:“不行。起码现在还不行。”

    李平和宝儿都愕然地看着她,班?说:“你以为这样是对她们好吗?认真追究起来,会被人说成是与宦者交通,牵连甚大。现在椒房和掖廷丞都在睁眼看着我呢。”

    李平说:“你的话我懂。可你,就是太心软了,才会总被皇后伤害。现在后宫全都知道了,说婕妤被皇后打,不敢还手。你的脸面放在哪里?皇帝这么宠您,皇后已经开始失宠了,你凭什么还要忍气吞声?”

    好,这个巴掌终于有人重新提起来了。班?缓了口气,说:“皇后是君,我是臣。”说出这话,证明班?已认命了。用这句话,她把自己堵在绝路上,谁都无话可说了。

    大家都退了出去。班?有点反胃,捂着胸口,一个人侧卧在榻上,疲倦地闭上眼睛。

    班?还是害怕了。有时她会有一种错觉,许?把她当一回事,她就以为两人平等了。她甚至不讨厌这种钩心斗角,不就是斗智吗?来呀,谁怕谁啊。可是,班?到底不是一个适宜在宫里生存的女人,她不够狠。她经常忘了,许?跟她是不同的,只要许?不想玩了,就随时可以拿出身份来压她,把她碾得扁扁的,就算把道理讲破天也没有用。

    许?无休止的神经质,就像一张薄薄的铁刃,在班?的心口摁着,刮得她的肉身凌厉地刺刺作响,紧一阵慢一阵地发冷。许?已经伤到她了。这个女人总把自己赤裸裸地掏出来,她的心四处散溢,从不加节制。可是,班?对她也恨不起来。一天又一天,悠长,疏冷,没有尽头,没有人可以说话,与刘骜不能,与许?也不能。可现在,她们唯一的朋友就是对方:两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分享同一份隐秘的嫉妒。如果没有这个敌人,她会不会更孤独?

    就在这时,班?的肚子忽然挨了一脚。里面的小家伙在踢她呢。班?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不想又挨了一脚。她不由得高兴起来,小东西已经六个月了。隔着厚厚的衣服,她的手指尖轻轻地弹击着肚皮,逗着里面的胎儿,试图与她沟通。她在玩吗?玩什么呢?她快乐吗?

    班?带着点甜蜜,安静了,也就在榻上睡着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