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习惯地坐在她的位置上,郭宝儿陪在旁边。面前就是那高抵屋梁的巨大书架,一格一格的竹简安安静静地码着。内官每天都会来这里打扫,定期清点,她常在这里耽迷于那些由竹简建立起来婉?优美的世界当中。班?本来不是一个诗意的人,但这种寂静和荒无人烟的感觉,常常让她感觉安宁。
这时,外面传来了黄门的通报。皇后驾到。
许?仅带着两名宫女,款款地过来了。班?行过礼,站在一边,低下头说:“臣妾不知皇后殿下驾到,有失迎迓。”
许?拖着紫绫缕花的裙裾,走近班?,忽然把右手伸过来,拉了一下班?的手。这种温和与谦逊,班?太意外了,手闪了一下,便顺势接过皇后的手。不料皇后只是蜻蜓点水一般拉了一下,一边又把手从班?那里抽回来。
“班少使,听说你常常来这里看书?”许?一边问,一边侧过身,就用那只右手轻抚过一排排的书简,眼神轻飘飘地扫了班?一眼。
“回殿下,是的。”班?谦卑地回答着,心里却还在猜度刚才许皇后的那一下抚摸。班?耿耿于怀,她觉得被许?那只手轻薄调戏了。
“那你对这里的典籍一定很熟悉,请帮我找找京房《易》吧。我的中宫学事史什么都不懂,还说找不到。”许?说。
“刚巧臣妾看过此书,此书收在第十二排架子的第一格顶层。女史不知也不足为奇,殿下请勿深责。”
“哦?原来你也学《易》呀。”
“不敢。我不过是略略读了一读。《易》在我汉朝是显学,光是京房《易》就有好几种。据臣妾所知,石渠阁所藏的就有《孟氏京房》十一篇、《灾异孟氏京房》六十六篇、五鹿充宗《略说》三篇、《京氏段嘉》十二篇。”班?一时技痒,忍不住卖弄了一下。
刚说完,她就有点后怕了。两个年轻女人话都说得客客气气,可是那些语言,就像两只手似的,抖抖索索地摸索着对方,寻找着软肋伺机下手。班?后悔自己不该太炫耀了。
许?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可她马上就驱散了自己的尴尬,又拉起班?的手,亲亲热热地说:“皇帝说你是宫中最有学问的,现在看来不假。”
班?赶紧说:“皇帝过誉了,臣妾只不过粗通文墨;皇后的才学,臣妾也很仰慕,常常希望能向殿下请教,只是地位低微,实在不敢。”
班?嗅到空气中似乎硝烟弥漫。太不寻常了。像许?那么喜欢排场、大肆铺张的人,经常开着一长串皇后仪仗招摇过市的,这次一反行事风格低调起来,必定有什么深意。班?留意到,许?腹部微微隆起,正好验证了宫中早已通报过皇后怀孕的消息。这难免让班?奇怪:她既尊为皇后,得皇帝专宠,又已怀种子,何必对一位品佚低微、不曾受宠的少使假以颜色?
不过,这次班?见识了皇后,倒不那么害怕了。从许?外露出那种轻微的敌意和警惕中,就知道这个人直来直往,眼里藏不住东西。班?感觉,皇后虽然骄躁,对她并无恶意,否则就不必老老实实地和她磨嘴皮子了。
随从把许?要找的书呈上,她令宫女收好,回过身对班?说:“班少使,以后有空,不妨到椒房来请安吧,我也想找个人说说话。”说完,没有再看班?一眼,便走出石渠阁,起辇回椒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