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一进宫,就与数位良家子一起,被封为少使,接过了册书和绶仪。少使,只是整个汉朝妃嫔体系中爵位最低的一级;在后宫,除皇太后、太皇太后、皇后以外,妃嫔的地位完全是按照朝中官员的等级爵位来编排的。昭仪位视丞相,爵比诸侯王;婕妤视上卿,比列侯;而少使的俸禄只有四百石,比公乘。其余陉娥、?华、美人、八子、充依、七子、良人、长使等人各有爵位,此外还有无爵位与无封号的各等妃嫔。在后宫,班?也和大家一样,名字被隐去,被通称为班少使。
扶荔宫里太安静了。李平与班?的性格都文静沉稳,话不多;幸好还有天性活泼的宝儿,没个消停,才给板滞的生活增加一点颜色。这里有个小院落,原本只栽了几丛竹子,班?不愿意园子里太寡淡,让宝儿请尚方令买了一些花种和花籽,每天闲来无事,她便和宝儿一起,在小院子里松土莳草,修修剪剪。这多少能让她重温上河时的生活。班家的花园是远近闻名的奇异园,是班?的母亲田氏遍集各式奇花异草整饬起来的。她对植物没有母亲的耐心和偏爱,不过在宫中乏味的生活里,闲花野草也可聊解寂寥。
班家是雁门楼烦的大族,祖上班壹是整个北方的一个传奇,班况的曾祖班孺、祖父班长、父亲班回,都以才学及任侠著称,名重一时。班况也没有辜负这个传统,尚在年少时才华便传遍乡野,举孝廉为郎,二十几岁就担任上河农都尉,蒙元帝恩典,举家迁至北地郡上河。而当时田家,则是上河地区的富户,好几个县的缫丝全都由田家供给,田家小姐?是有名的美人,经文书算,无不精通。一对璧人才貌相当,被视为上河最均衡美满的一段姻缘。
在这样的书香世家里,班?自小就受到很好的教育。然而也有缺憾。她的青春期似乎比别人要更漫长,因为班家迟迟都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人家能把她许配出去。班?还记得,在她四岁的时候,就要开始面对无休止的习字和没尽头的背诵了。班?和哥哥班伯、班?、弟弟班稚一起读书,一起背书,一起挨板子,一起罚站,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孩而有任何懈怠。她的手指头总是被母亲敲得肿肿的,她的眼里总是窝着汪汪的泪水,一边抽抽噎噎地哭着,一边咬着牙,继续写。当女伴都在扑蝶和赏花时,班?在背书;当女伴都在绣花做针黹时,班?还在背书。父亲很少有时间教她,还专门给她请过一位闺塾师,不过真正执教的却是母亲。母亲在她眼里才是强悍有力的。
她那时一直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那么严厉。平心而论,从小开始,班?就喜欢认字,喜欢看书,喜欢读诗;她喜欢竹简青涩的气味,吱吱发酸的清香,还有糅合了墨迹的甜腥气。但她不愿意被母亲胁迫,越是母亲要求她去背的书、练的字,她却越是惫懒不肯。这样的执拗坚持了多年,终有一天,十二岁的班?因为没有流利地背出《女师》,母亲叫侍婢用戒尺打了她二十下手掌心。那时她就没有哭,打死都不肯哭。可是,母亲后来搂着她,无声地摩挲着她的手,自己哭了。母亲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敲在班?的手背上,呜咽着说:“我的?儿,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为什么这么固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