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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宛如洗墨,越来越浓,浅亮的一弯儿明月升起。
无定河故道左衙大营,中军帐。
左营指挥使卢纶皱着眉头,“陌刀手俱着重甲,手持五十斤重的陌刀,行动缓慢,收不到突袭的效果。”
不过是败军之将,也来指手画脚,后营指挥使封成重重地哼了一声,理也未理他,转头望着屠雄:“屠校尉手里还有两百多亲卫越骑,骑军机动灵活,由你率军强袭可否?”
“为了兄弟们能活下去,屠雄愿率亲卫出击,不过,如能在营外潜伏一团步卒,搜寻到敌军宿营的准确方位――”松脂火把的火光映在屠雄脸上,明暗变化显出他勇毅沉着的棱角。
“卢振威乃是沙场宿将,由你在溃军中挑选三百选锋,往北潜伏。”封成阴阴笑道。
“某倒想一雪前耻,可两营溃军已是惊弓之鸟,甲胄兵器不全,如封振威能让卢纶在后营挑选三百选锋,某愿领军出击。”卢纶头一扬,几句话就顶了回去。
“此战谁若领军击溃狼牙骑,某愿推举他为左衙都兵马使。”屠雄面色凝重,缓缓道。
封成大喜,正要站出来表态,一名旅帅慌乱地冲进军帐禀报,“狼牙骑冲营,用强弩发射火矢、毒箭,伤了一些军士。”
“冲进大营没有?”卢纶忧心最重,急忙问道。
“没有,临近步弓射程,就折返回去。”那旅帅禀道。
中军帐中几位将领松了口气,不过是狼牙骑扰敌疲敌的战术。
旅帅继续禀道:“狼牙骑先是十几骑,举着几枝火把,在营外骚扰,诱使弓弩手放箭,反复几次,弓弩手明白过来……”
封成哈哈笑道:“看把你吓成了兔子,想来狼牙骑彻夜轮番骚扰,明晨警戒心最低,我们将军士分为三部,亲卫越骑与后营三百军士睡觉,其余两部上下半夜轮流值守。”
后营两位校尉不约而同赞道:“封致果有胆有识,高明!”
左衙大营的北边已被骚扰了好几次,后营的弓弩手也学聪明了,将一排弓手分散排在阵前,以步弓对骑弓,准头和射程都不弱,狼牙骑见无便宜可占,已转往其它方向。
南面的守营军士中不断响起军校的喝骂声,“妈的,还有壕沟拒马挡着,快起来张弓上弩。”
“不要慌,弓手力乏了,就将弓交给身边的兄弟。”军校大声嚷道。
陈镇率狼牙骑持火把鼓噪而进,距大营还有两箭之地,箭已落在前面,白色的箭羽插了一地,朦胧的月光下好似水岸边一片灰白的荻花。
陈镇沉声喝道:“敌军是新败之军,沉不住气,狼牙骑散开,就在一箭之地大呼疾驰,扰敌心神,多骗敌军一些箭矢。”
南面多是溃军,心慌意乱,箭矢阵阵如雨,只是射程参差不齐,不一会儿手脚酸软,箭矢倒耗了一大半。
陈镇命降军举着藤牌,将箭矢收集起来,率狼牙骑稀在远处稀疏疏打了几枝火把,悄悄率衔枚裹蹄的狼牙骑靠近大营,手一松,将手中的火筒箭朝弓弩手射去,箭矢从黑暗中飞出,簇头在寨墙的火把映照下闪闪发亮。
左衙大营南边响起一阵乱纷纷的惨呼。
见左衙大营反击的箭矢稀稀拉拉,软弱无力,陈镇胆雄气壮,“传令周武,狼牙骑全部压上,冲到壕沟前,多用火矢毒箭招呼。”
如此难得的实战机会,狼牙骑自然不肯早早安睡,全在后面候着呢,见有战机,呼啦一下全压上来了,新降的左衙越骑调拔过来百骑,也通通参战。
火矢毒箭如流星般落在大营里,几顶营帐燃烧起来,军士惶恐哗然,乱成了一锅粥。旅帅队正一边提刀弹压乱军,一边大声地指挥救火……喧闹混乱声让整个大营都被惊动,刚刚入睡的封成一骨碌爬起,有点儿惊惧不安,野心也如含羞草一般,被人一碰,立刻缩了回去。
眼下多好的冲营机会,可惜,陈镇摇摇头,狼牙骑在少年振威校尉李贤齐的指挥下,轮番上前,从白昼到黑夜不间断的骚扰,打击左衙兵马的意志,迫降他们,“随我向东,绕营奔射!”陈镇振臂高呼,率领狼牙骑以轮弄之法,从南边策马奔向大营东面。
北边大营前三十步处,在地上爬行的李贤齐一跃而起,“准备,放箭!”弓弦割裂空气的声音砰砰响起,百枝羽箭发出蜂鸣般的声音划破夜空而去。
后营的弓弩手反应不及,纷纷惨叫着中箭倒地,三轮箭雨过后,李贤齐才换上火矢毒箭,射了三轮,见几顶营帐烧了起来,这才率狼牙骑快速离开。
南边的火还未灭完,大营北边又火起,左衙军士再也无法安睡,取水灭火,折腾了大半夜,才将火扑灭,就地或坐或卧,睁大着双眼等待天明。
狼牙骑派小股骑军通宵不睡,绕着大营反复骚扰,左衙军士疲于应敌,被折腾得焦头烂额,筋疲力尽。
左衙后营指挥使封成率军去偷袭狼牙骑,成了一个笑话。
下半夜寅初时分,骚扰暂时停止,新降的左衙越骑派出不少军士到阵前喊话。
“兄弟是左衙前营的卫刀儿,现在成了狼牙骑,对面的大哥,贵姓?”降军卫刀儿手举盾牌,小心靠近只有壕沟拒马的左衙大营
“可是越骑队正卫刀儿,你还活着!某是你同村的康正武。”声音里带着惊喜。
“
“康大哥,太和元年,从平州箭杆岭卫家村走出来的五个兄弟仅剩我俩,听得见兄弟的话不?”大营外模糊的夜色中,传来的声音有劫后重逢的欢欣。
“听得见,兄弟!”大营里康正武擦着泪道。
“大哥,兄弟还好好地活着,我们从同一个村子出来投军吃粮,幽州节帅去年还是武威郡王,今年换了杨志诚,犯不着一条道走到黑,陈行泰贪婪无谋,害得好多兄弟丢了性命。”卫刀儿躲在盾牌后,喊完几句话后,就向左边移了几步,免得中了暗箭。
对面一片沉默,只是静静地倾听,良久传来几声叹息。
卫刀儿大着胆子直起身,喊道:“狼牙骑,血狼堡背后可是牙军副都知兵马使史元忠,雄武军使张仲武,陈行泰自觉得罪不起,还命我们换衣蒙面,假扮盗贼抢掠血狼堡,他难逃身死名裂的结局。大营的封成、卢纶、屠雄等那是狼牙骑李振威的对手,少年振威校尉智勇双全,敢毅善战,又有昔日的前衙张允皋辅佐,狼牙骑战力你们瞧得见,左衙连败几阵,你们还不为自己留条后路。”
大营寨墙处,康旅帅与手下一众兄弟聚在一起商议。
“眼下被困于无定河故道,进不得,退不得,过几日断了粮怎么办?”
“我们是募来的长征健儿,也得为爹娘老婆孩子想想。”
“狼牙骑会收降我们吗,在那边待遇怎样?康旅帅问问你同村的卫刀儿?”
康旅帅朝大营外大声地问了几句,附近的兄弟都侧耳倾听。
卫刀儿轻松地笑了笑,朗声道:“血狼堡富甲一方让陈行泰都动了心,狼牙营战兵一月四贯钱,每日三斤粮,两日一荤,军功可以授田,或授工坊、牧场的份子,辅兵一月二贯钱……”
康旅帅和身边的兄弟听得欢欣鼓舞,都是跟随武威郡王南征北讨的百战边军,惯经杀阵,自然能做战兵,比现在的月俸可高上一倍。
“左衙是武威郡王的牙军主力,移驻海津镇这两月才操练不勤,军纪松弛,只要兄弟们严肃军纪,重整士气,仍然是卢龙劲旅,狼牙骑如何不受降?康大哥你过来我们商议一下细节。”卫刀儿诚挚的邀请,康旅帅犹豫了一阵子,见左右无人监视,越过壕沟,搬开拒马,在月光下蹲在地上,与卫刀儿商议起投诚的细节。
清晨的无定河故道,苇叶上露珠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晨风吹不散战火焚烧的气味,草地上残存着大片大片斑驳的血污。
狼牙骑分成三部,轮番在左衙大营外绕营飞驰,陈兵耀武,让大营一阵恐慌,左衙军士揉着惺忪的睡眼,紧张地抓起身边的刀枪,乱纷纷地结阵。
后营指挥使封成一夜甲胄未解,天亮前在营帐中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就被亲卫唤醒:“陈宁远召集旅帅以上的军校到中军帐议事。”
“陈宁远?”还不是屠雄那厮搞的花样,昨日商议的出营偷袭的计划也告吹了,看看他有什么主张。
封成带着几名亲卫,正往中军帐走着,后营的沈校尉跟了上来,悄悄道:“封振威,昨晚下半夜,狼牙骑派出降军,在阵前喊话,狼牙营薪俸高,还可按军功授田,授工坊,军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议这事,军心不稳呐。”
“外有强敌,军士如果哗变,搞不好,你我的性命不保。”封成清醒过来,转身就往回走。
“封振威,现在用武力弹压不了,莫若顺应军心,假意诈降,猝然发难,突围出去。”沈校尉低声献计。
封成神色凝重,听后点了点头,然后二人联袂向中军帐走去,看见军帐外那堆泼上了石灰的人头,一股寒意袭上了沈校尉的心头,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中军帐中,陈行泰一身甲胄,高踞上首,屠雄陈校尉在侧,几名亲卫披甲执锐,环拥在侧,众将偷眼打量,陈行泰腰背笔直,精神也健旺了许多。
“陈行泰受费家父子挑拨,妄攻友军,导致左衙面临覆亡,自家亲人不保,全是陈行泰一人之过,某已写好请罪书,派人递交杨节帅,决定辞去左衙都兵马使,现在谁能将左衙兄弟保全下来,某将举荐他为左衙都兵马使。”陈行泰自承己过,一力担起战败的责任,言词诚恳,倒令众将唏嘘。
“眼下的局面,应该顺应军心,左衙无条件投降狼牙营,日后再找杨节帅作主,此是忍辱图存之计。”封成抢先道。
众将疑惑,昨日封致果还嚷着反攻突袭,今日投降却迫不及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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