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昭容正要就寝,忽听得外面有吵闹声,就唤了一声:“外面发生什么了?”当晚不是秋涵值夜,值夜的宫女桃蔓听了道:“奴婢这就去看看。”说完刚提起脚来,却见门被人推开了,毓琛宫另一名宫女桃蕊走了进来,气恼的样子,嘴里还嘟囔着什么,跪了下来。
桃蔓呵斥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主子正要就寝,你们在吵闹些什么?”
桃蕊委屈地扁扁嘴,道:“是小长子说奉命而来,非要见主子不可。奴婢也说主子就寝了,他偏不罢休,这才吵了起来。”
小长子?路昭容仔细想道,是皇上身边的人。这么晚了,要找我做什么?当时也不敢迟疑,忙起身,对桃蔓、桃蕊吩咐道:“马上帮本宫更衣。”
隐隐地,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匆匆地穿戴好了,她跨出了房门,见小长子在门外站着,见了她忙行了个大礼,赔着笑说:“奴才实在是有命在身,惊扰了昭容娘娘,求娘娘恕罪。”
路昭容温颜答道:“长公公言重了,是皇上找本宫吗?”
“正是。娘娘这就随我去云通阁吧。”
云通阁?对了,皇上今夜“照例”去了云通阁。那又找她做什么?这事愈发蹊跷了。如果云通阁出了事,来找她的不应是小长子,而应是雨溪啊。
她不再多言,跟在小长子后面朝云通阁走去
云通阁。
从远处看过去,一片灯火通明。不知怎的,这明黄橙红却没给人辉煌祥和之感,只教人觉得杀气腾腾。路昭容步入殿内,却被惊呆在了门口。
皇帝龙胤正端坐在殿中,满面铁青,眼睛似乎能喷出火来;皇后坐在他身边,流过泪的样子,但定然是装出来的,因为她那并不深邃的眼波中,带着一丝快感。佳婉仪站在皇后的边上,背对路昭容,因此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稍远一点的地方站着黎嫔,低着头,面上俱是惊恐,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愧疚;再边上是杰嫔,也惊慌失措的,然更多的是茫然,似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屋。路昭容细细地看向他们,想找出雨溪,她大概可以用眼神告诉她出了什么事,她是否处在不利的境地上。
然而雨溪不在他们中间。
到底出了什么事?
“昭容妹妹是在找你的人吗?”皇后显然察觉了路昭容的举动,于是问道,语气狠狠地,故意咬着“你的人”三个字。
路昭容不动声色地答道:“臣妾不懂娘娘的话。”
“那么你也不懂你为什么会被召来了?”这次说话的是龙胤,声音冷酷到了极点。
路昭容只觉脖后一阵冷风,直刺的她突突的疼,她尽量让自己不发抖,答道:“臣妾愚笨,请皇上明示。”
“带上来。”龙胤厉声说道。路昭容不敢抬头,只听咕咚一声,一个人似乎是被扔到了她的旁边。她转头看去,只觉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是雨溪。
雨溪头发披散着,脸颊上泪水和血水交杂在一起,依稀可见淤青,衣上裙上也鞭痕累累,血迹斑斑。她嘤嘤地低声抽泣着,嘴里时不时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路昭容还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龙胤惊雷一般的声音又轰隆隆响了起来。
“这个人可是你派来的?”
路昭容定了定神,知道说谎只会让局面更糟,但又不能完全说实话,于是答道:“臣妾初到云通阁时,觉得这里伺候的人太少,怕屈了兰才人,有损皇上和皇后娘娘的颜面,于是知会了内务……”
“皇上只问雨溪是不是你派来的,哪来那么多的废话!”皇后抢白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瞧你还怎么嘴硬。
路昭容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定定地看着龙胤的眼睛,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相信我吗?
龙胤看着她茫然无助的样子,有那么一会,似乎心软了。然他立刻想起了兰才人在内殿中痛苦不堪的眼神,骤然又恨了起来,冷冷地问道:“是你指使她给兰才人下药的吗?”
晴天霹雳一般,路昭容只觉得天地仿佛翻转了过来。
是的,雨溪确实是她通过内务府派到兰才人身边的;是的,她的目的确实不十分单纯;但她没有指使过这件事。
而他,竟然这样任由皇后蛊惑,这样冤枉她。难道他不是三年来一直爱重她的那个皇帝?难道他不是在御书房中与她一同赏画、作诗的夫君?难道他不是那个温柔地拥着她,叫着她云儿的男人?难道他对她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爱?
罢,罢,他不过和一切君主一样喜新厌旧罢了。他哪里值得她有哪怕一点的伤心?
更何况,现在哪里是伤心的时候?
她不动声色地答道:“臣妾冤枉,请陛下明察。”
还不等龙胤回答,皇后便急不可耐地斥道:“铁证如山,哪里还容你狡赖,依本宫看,不动大刑你怕是……”
“皇后!”龙胤不悦地扫了她一眼,“事情还未完全水落石出,朕还在这里,皇后怎么这样着急用刑?”
皇后似乎是被噎住了,讪讪地闭了口。
路昭容心中宽慰,还好,他还是有一些护着我的。但马上她又暗骂自己,这是你感激涕零的时候吗?这一番下来她已明白了七八分。她是遭人嫁祸了,这个人很有可能是皇后。
眼珠一转,她朗朗地道:“臣妾自问并没做任何不应该的事,却遭冤枉。既然是铁证如山,那么请皇上明示臣妾。”
龙胤哼了一声,路昭容刚刚有点温暖的心一下子又冷了。他依旧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若你真是无辜的,朕不会冤枉了你。”他看向站在一边的佳婉仪,道:“婉仪便是证人,看到了一切的经过,讲。”
佳婉仪这才回过头来。
她的表情怪的很,既不是惊慌,也不是恐惧,更不是茫然。她一双明眸炯炯有光,如灼热的太阳一般,直视着路昭容的眼睛。路昭容读着她眼中的信息,如抽丝剥茧一般,艰难而又惊讶。
激动自然是有的。佳婉仪为皇后立了大功,从此必定更得皇后宠信。
不安也是有的。这事即使不是她做的,她也必知道底细。只怕真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她和皇后都跑不了。
而最后,惊就惊在这儿,竟有悲哀。
路昭容并不错开眼睛,顽强地与她对视着。她并不是在同情自己啊!她的那种悲哀是一种惺惺相惜的痛。同是宫里的女人,厮杀是必然的,你不去杀别人,别人便会来杀你。即便这厮杀发生在如此相像,本可以成为知音的两个美丽少女之间。
想到这里,路昭容无声的笑了。
通过佳婉仪的叙述,她终于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佳婉仪就那样平静地说出了早就在心中说了几十遍的文章。
上林苑中的品茶闲聊,三人喝了茶,兰才人便失了声。太医诊断后说是药物所致,是有人故意为之。晚膳是同皇上一起用的,不会有问题。那么其他的,就是那杯茶了。可三人喝茶,黎嫔喝的最多,也没事,那么亦不是茶。
雨溪拿来了糖。糖只有兰才人用了。
云通阁的宫女众口一词,这段时间没有其他人碰过糖罐子。
只有雨溪。
可雨溪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小主?
雨溪是路昭容派来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