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昭容悠闲地走来走去。想当初待字闺中时,她便是京城里有口皆碑的才女。后来入了宫,才知道皇帝龙胤也甚爱诗词书画,每每得了什么好字好画,总是唤了她来一同赏玩。久之,龙胤便赐了她可随意进出御书房的特权,怜宠之心可见一斑。想想也是许久不来了,可今日之事却也由不得她不来。
龙胤还未下早朝,她刚好可平静一下心情。怪我,都怪我,她自责道,因兰才人分了心,才忘了选秀之事,不然怎会毫无防备,今天险些坐以待毙了!还好挡了这一阵,皇后是不足惧的,她必不会料到自己真实的想法。真正逼她不得不立即行动的,是佳婉仪。
刚才离开景澜宫的时候,佳婉仪别有用意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只说一件事――我知道你在做什么。都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啊。照刚才她的观察,虽然佳婉仪是皇后的人无疑,但并没有确实地参与到这件事中来。但若佳婉仪猜对了,再告诉了皇后,难保不会有什么新的手段,所以她别无选择,只能抢了这个时间的先机。
正想着,路昭容却不经意见瞥到了书桌上的一帘半卷的宣纸。看那样子,像是幅画。皇上喜欢书画,书桌上摆张画本也无什么稀奇,可这画却有点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路昭容仔细地观察着――是了,这纸不对。皇上得的名画不计其数,但那些画纸全都是民间流行的素纹云锦裱纸,色淡而质清。而这纸,却是皇上御用的金纹龙玺笺。看来,是皇上自己作的画。
路昭容禁不住好奇,将纸展开。
那画上,竟是一名美貌女子!
这女子看上去并非寻常人家的姑娘。只见她脸上略施粉黛,一身浅蓝色镂金百蝶羽衣,下身是纯白的片锦边琵琶裙。头上斜簪一支素雅的白珠钗,四周几点翡翠猫儿眼,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她的眼神纯洁而清澈,却不乏与生俱来的高雅绝伦,贵气天成。这女子就那么翩翩地站着,身边皆是纯白的水仙花。
画上并无题字。
路昭容又细细地端详了一回,只觉得这女子容貌甚美,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却不记得何时见过。这画果真是皇上画的么?到底是谁?
正低头思忖,忽听身后一声,语气甚是严厉,道:“好大的胆子!书房重地怎敢私自进来,还鬼鬼祟祟的,在瞧些什么!”
路昭容一惊,是皇上!她忙不动声色地快速且无声地卷好了画,放在原来的位置,才回过头来。
眼前站着的穿明黄色龙袍,浓眉大眼,眉宇之间英气勃发,身材修长健壮的英俊男子,正是天朝皇帝龙胤。虽然不过二十的年纪,然是公认的有勇有谋,乃治国之才。其执政以来,举国上下风调雨顺,政治清明。朝上朝下,也都称赞皇上治国有道,刚缓并济,有太宗之遗风。在朝臣的守旧派眼中,若不是其与皇后不睦,倒也算是个十全十美的皇帝。可惜皇上对自己的家事从不容臣下插嘴,在对待兰才人一事上更是如此。
路昭容回过头来,定睛一看,只见他板着脸,神色甚是严肃不悦,心下一紧,这是做什么?难道有了兰才人,他就不顾与自己的旧情了吗?正是为难,忽又发现他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像是有什么好笑的似的。
她立即会意,嘟了嘴,眉毛翻飞着,嗔道:“皇上就是爱欺负人家。明明许了人家随时进出,却又来怪,真是不讲道理。”
龙胤哈哈大笑,道:“听听,倒是朕不讲道理了。也罢,昭容可是有日子不来了,这一来,朕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呢?”说罢,走到书桌前坐下,仍是笑吟吟地看向路昭容,道:“朕刚进书房,就见你站在这里,仔仔细细的样子,在瞧什么?”
路昭容眼珠转了转,指着桌上一件物事道:“皇上这错金波斯文纽耳铜炉可是稀罕,臣妾从前在皇后娘娘那儿也瞧见个差不多的,可又不十分一样,所以好奇,才多瞧了一眼。”
龙胤闻言似又是不悦,不快道:“那铜炉本是贡品,有一对,朕的是龙纹,皇后的是凤纹。皇后性爱纷奢,便着人镶上了不少金玉宝石,看着扎眼。”
路昭容笑了一笑,忙命人端上了茶,亲自送到了皇上面前,说道:“臣妾估摸着皇上该下朝了,就早早的带着这明前雨花茶来了。皇上从前爱喝的是这个,许久不来,也不知口味变了不曾,就也还预备了这个。皇上品一品,若不对口,臣妾再叫人换了别的。”
龙胤端起茶碗品了一品,眉立舒,道:“昭容的茶甚对朕的脾胃。也真是有许久未得这样的好茶了。一般的东西,不同的人调出来,口味竟也不同。前日在云通阁也是这茶,味道却远不及昭容的了。”
路昭容神色一暗,低下头道:“兰妹妹歌声绝妙,想必正是古人说的那‘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之声,臣妾还当陛下陶醉于其中,不记得明前雨花茶的清香了。”
龙胤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微笑地看着路昭容道:“音以比耳为美,而茶则是幽香入喉。两种不同的美,并不冲突,是要以两种不同的方式来欣赏的,不会有顾此而失彼之说。”
“正是呢,”路昭容抬起头来,勉强笑道,“是臣妾无德,竟如此小肚鸡肠。就请皇上看在臣妾念君心切的分上,不要怪罪臣妾。”说罢抬头看着皇上,眼中盈盈似有泪光,动人不已,正是那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的样子。
皇帝也是凡人,路昭容平日多是清高自持,今日却娇弱起来,定会起怜香惜玉之心。果然,龙胤轻轻将她拉入怀中,道:“云儿,朕怎会不明白你的心意,是朕冷落了你。”
路昭容心中欣喜。她的闺名是凝云,自己最受宠那会儿,二人独处时,龙胤便云儿云儿的叫着。刚才还一直称她昭容,可见生疏了。现下又称起了云儿来,是真的动了心。
她擦擦眼睛,笑着道:“云儿从未怪过皇上。”顿了顿,又道:“自从选秀那日见到皇上起,就认定了皇上是云儿一生的良人。皇上是云儿的夫君,纵有千苦,云儿又怎么会怪自己的夫君呢?”
龙胤心中感动,道:“正是。朕也忘不了选秀时初见你的时候。”似是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其余的秀女都精心打扮,花红柳绿的。只有云儿你一身清素,似是不愿引人注意。不过像你这般天生丽质,自有楚楚动人之态,本不须装饰的。”
“云儿时常悄悄回那春及轩去散步,重温旧事。可最近不知怎么,那里竟人多了起来,吵吵嚷嚷的。云儿不好进去,可是想的很呢。”
“朕差点忘了,下个月就是今年的选秀了。那定是皇后派了人去整理打扫。”
路昭容道:“原来是这样。看来云儿只好先忍忍了。”
龙胤宠溺地握住她的肩膀,道:“那可不必。云儿,朕要你光明正大地进去。就像前年一样,你与朕一起参加选秀可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