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号‘石头城’的建业,自东晋开始,成为南方帝国的都城已有近两百年。
两百余年里,建业城数次被损毁,又屡次重建。无论是百年前的建康,还是现在的建业,始终不变的,是它江南政治中心的地位。
雁园,是齐都建业最豪华最有名的酒楼,上下三层,其独家酿制的‘桃花酿’乃建业一绝。
现在还不到正午,雁园的下面两层,已经有了近百位客人。而在雁园的第三层,一间十分隐蔽的房间里,两名乖巧的小厮,正垂首侍立在主人的身后。
那主人看起来四十多岁年纪,容貌方正英武,但在左眼眉梢上,却有一道长约寸许的疤痕,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他身上的服饰看起来并不华丽,但是那衣料的颜色,却会让任何人不敢端视。
中年人细细地品着杯中之酒,聆听着两位美貌琴师的演奏。
那两位雁园的琴师,专心地弹奏着自己的曲目,不敢抬头看那穿着明黄色服饰的中年人一眼。
天底下能穿明黄色衣服的,并不只是齐魏两国的皇帝,还有齐国辅政大臣――西昌侯萧鸾。
曲尽之时,萧鸾杯中的酒也刚好被饮尽,一名小厮上前,将两锭银子扔给两名琴师,将她们打发了出去。
“侯爷,胡先生现在雁园一层,说是有要事禀告。”两名琴师离开不久,一名年轻的家将便匆匆跑入,俯身禀报道。
萧鸾口中‘嗯’了一声,微一皱眉道:“他怎么到这里来了?”顿了片刻,又对那俯身待命的家将下令道:“让他上来吧!尽量不要引起别人注意。”
那家将领命下去找胡先生,两名小厮又给萧鸾斟满了酒,只喝了两口,萧鸾忽然间觉得名满建业的‘桃花酿’也不过如此,远没有当年在军中喝的烈酒对味。
“属下参见主上!”那进入房中的人影,赫然就是逸风马场的总管事,曾与田心有过数面之缘的胡海杰。
萧鸾偏过头来,语气有些不悦地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去?”
“回禀主上,属下本打算今日中午就回返逸风马场。但就在刚才,属下收到了马场传来的密报。事关重大,所以匆忙赶来向侯爷请示。侯爷请放心,属下保证没有被人跟踪。”胡海杰说着,双手奉上一页皱巴巴的黄纸。
萧鸾接过来,随意看了一眼,更加不悦地说道:“苏小小被掳走,乃钱学儒教唆阮郁所为……这并非什么大事,值得你冒险前来见我?“
胡海杰再次俯身,恭敬地答道:“侯爷常说阮尚书教子有方,属下相信阮郁如此做,其中必有深意。属下指的大事,是后面那一件。”
萧鸾听他语气凝重,也就认真地被黄纸上剩下的内容看完,却更加不解:“怎么又有一个阮玉(郁)?此人是何来历?”
胡海杰摇了摇头,回道:“此人的来历,属下还没有查探清楚……不过易定南传来消息说,四日前,阮玉曾登上魏帝的车驾。”
“他见过拓跋宏?”萧鸾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此事我会认真考虑,你先别回马场,等我的安排。”
“属下明白!”胡海杰躬身领命,离开了房间。
胡海杰走后,萧鸾站起身来,走到窗口。这是雁园位置最隐蔽的房间,但其窗口的视角却是最好的。萧鸾放眼望去,只见几队大雁正从长空飞过,在雁群的正下方,巍峨的齐国皇城庄严肃穆,在秋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把缪(音:妙)阳给我找来。”雁群渐渐从视线里消失,萧鸾将双手搭在窗台上,对身后的仆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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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唐大狱中,自从田心第二次被狱卒带走,陆远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身边再也没有人陪他闲聊,陆远想起田心说过的话,心中不禁有些后悔。
若是那位阮公子真的有办法帮自己洗刷冤屈,自己确实是错过了一次离开大狱的机会。
不过想起沈不屈的恶名,陆远又觉得自己的后悔实在多余,那阮公子,多半是因为承受不住酷刑,被狱卒们抛到了某处阴沟坟地里吧。
他想得很多,但却都猜错了。田心并没有死,也还没能离开大狱。此时的田心,正痴呆地盯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这是一间完全处于地下的囚房,钱唐大狱的狱卒们,称它为‘暗狱’。
北魏地牢颇多,南齐却只有‘暗狱’一处,乃是五年前唐孝天下令修建的。
在暗狱中,没有一丝光线,没有一丝声音,四周都是无边的静谧。
暗狱的中间,放着一只比人稍矮的竹笼,笼口紧紧地箍着田心的脖子,没有一丝缝隙。竹笼里面,散布着数十根尖锐的铁棘,环绕着不敢妄动的田心。
这便是钱唐大狱里最大也最让人惊惧的刑具――‘立测’。
这只由沈不屈亲自制作的‘立测’,比起普通的‘立测’来,还多了一项功能――它的高度是可以调节的:对付个高的犯人,‘立测’会被调矮;对付个矮的犯人,‘立测’会被升高。
三天前的那一顿阴木杖,并没有让沈不屈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怒之下,将田心装进了‘立测’之中,关在这间不见天日的暗狱里。
田心并不矮,但是沈不屈觉得,拉长会被压低更加痛苦。所以关着田心的‘立测’,被升高了接近一寸。
由于木笼被拉长,田心的脖子和脚踝又都被机关禁锢,他的整个身躯,都被‘立测’给拉扯着。那种身体被拉长撕裂的疼痛,让他足足哀号了一天一夜。
一日之后,田心已经没有力气再嚎叫下去,身周都是寂静恐怖的黑暗,任他声音再大,听到的也只有自己的回音。
笼子里满布着看不见的铁棘,稍微一动之下,这些锋利尖细的铁棘,就会毫不留情地扎入他的身体。若是动作再大一些,迎接田心的将是即刻死亡。
为了躲避这些铁棘,三天以来,田心一直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丝毫不敢扭动自己正被竹笼撕扯的身体。
憋不住排出的秽物,黏在自己的大腿和?裤之间,散发着阵阵恶臭难闻的味道。
而且,自从进入这间囚房,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三天三夜粒米未进,也不曾喝过一滴水。
人类身体的极限已经被田心发挥到了极致,田心知道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生命危在旦夕,只能做出那最后的选择。
田心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念出毛求教过他的咒语,然而自进入钱唐大狱以来,沈不屈的折磨已经让他的身体机能被破坏殆尽,而这间地下囚室里无穷的黑暗,和丝毫不能动弹的身体,让他的精神陷入了极度恍惚的状态。
咒语共有六十四个字,田心只念出了八个,就逐渐模糊到了没有声音――不是他改变了主意,而是他已经根本无法再将咒语念完。
如同被巫师施展了魔法,田心半睁着那双疲惫无神的眼睛,,痴痴地盯着眼前那无边的黑暗,看见一片巨大的黑影,从明月峡的顶上疯狂地坠落下来,眨眼间就要将自己的身体砸成碎片……他想要躲避,他拼命地想要移动身躯……
田心的神志,比沈不屈估计的还要早一些崩溃。在巨石临身的那一刻,竹笼里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无数潜藏在黑暗中的铁棘,即将刺透田心的整个身躯,让他痛苦的生命在这暗狱里终结。
田心身体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就在无数铁棘刺破皮肤的瞬间,一股热流猛地从他的胸口涌出,刹那间流遍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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