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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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前,张巨正荣登朝廷的次辅大臣宝座了。他以稳健务实,精明强干著称,很受隆庆皇帝的器重,对他的政治智慧和杰出的才干十分欣赏。他没有明显的敌人,为人谨慎,温文而让,无论哪一方都感觉他是自己的人,是可信赖的朋友,对他都很器中,从没有在朝廷的###中吃过亏,仕途一路顺风,步步高升,直至升到次辅位置。

    江南几省先是发大水,而后,又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赤野千里,饿孚遍地,民众背井离乡,民不聊生,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各地官府的告急文书如雪片般的飞进皇宫,飞到隆庆皇帝的御案上。隆庆皇帝大伤脑筋,愁眉紧锁,一筹莫展,就在这时,张巨正主动请缨到江南几省放粮赈灾,处理善后事宜。隆庆皇帝非常高兴,立即同意,让他做为钦差大臣,赐予尚方宝剑,具有随即处理地方政务的权利,赋予紧急情况可先办理再汇报的特权。

    第二天,钦差的车队离开京城,一路浩浩荡荡的向江南进发。不只一日,终于走到了湖南省境内,再有两三天的路程就可以到达长沙了,可以投入紧张的救灾工作了。张巨正把随行办差的官员召集起来分了一下工,明确各人的职责,要求各位官员到达长沙后就必须立即开始赈灾工作。为了避免扰民,进一步体察民情,掌握真实情况和第一手资料,决定分成两队分别行进,分别走两条路线在长沙官府会合。大队人马车辆沿官道偃旗息鼓徐徐前行,另一队由他和户部侍郎张显等几个人,沿湘江一路微服私访悄悄的行进。以便进一步了解当地受灾情况,掌握第一手资料,避免上地方贪官的当,更好的做好赈灾工作,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早晨,张巨正和张显各骑一匹大马,仆人们各牵一头小毛驴,驮着行李和日用品,沿着湘江,顺着河道大坝一路前行。

    张居正坐在马上四目望去,本应绿色葱茏,百花似锦的大地,此刻,白茫茫的一片,再也没了往日的生机。路两边丛生的野草,也被毒辣的太阳烤得发蔫,变得枯黄。洪水过后的,到处是断壁残垣,破烂不堪。方圆几十里地没有人烟,越走越荒凉,到处是悲凉萧条的景象。

    一路慢慢的行进,离李家坞还有十里地的路程,估计天黑前就会赶到那里,晚上就住在那里了。仆人中,有人是这一带人,几十年没有回家,带着一股喜悦心情回乡的。眼前的荒凉,使他心里越来越难受,眼泪打###他的衣襟。

    李家坞是当地的一个比较大的镇子,由于靠近湘江,是个水陆码头,货物集散地,交通便利,所以这里越来越兴旺,嘉靖年间已发展到五千户人家,约有两三万人。这一带水利设施齐全,水资源充沛,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也是一个鱼米之乡。然而,他们一行到达时,这里已面目全非,再没了昨日的生机和繁华,到处是一片凄楚荒凉的景象。

    码头上,没了来往的船只,田地干涸了,寸草不生,田里没有人耕作。镇子里没了人烟,街上几乎见不到人,已到做晚饭的时候了,竟然没有几家冒着炊烟。天还没有大黑,偌大的镇子就家家闭户,没有一点点灯火,到处黑黢黢,死气沉沉,要不是偶尔有一两声狗吠声,真使人以为到了原野坟场。看着一路凄凉的景象张巨正哭了,从心底哭了,他的心底滴着血,痛楚的想,江南人民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苦难。

    仆人们敲了几家的门,都没人答应。就这样找找循循,在江边的码头上,终于寻着一座###。

    店门两边,各挂一盏“气死风灯”,门上的招牌上写着:“清风客栈”四个大字,客店的幌子在空中呼呼啦啦飘着。

    走进大院,店小二笑嘻嘻的迎了上去,一边招呼着,一边向里喊:“老吴、老常,快出来,财神到了!”便动手帮仆人卸行李喂牲口忙个不停。

    立刻从里边出来三个人,掌柜的和两个伙计都是满脸堆笑,殷勤的招呼客人。

    阎掌柜领着客人,拿着房间的钥匙嘴里不住的念叨:“阿弥陀佛!小店有好长时间没有客人了,快要关张了。这下好了,一次就来了五个,太好了!这里还有三间上房宽敞明亮,客官就住下吧,你看,这房间相互挨着,也好有个照应”。

    张巨正看看房间,敞亮、卫生,感觉很满意,就点头住下了。张显让掌柜的给准备点吃的来点下酒的菜,一会儿要和张大人喝点酒解解乏。掌柜的应承着,点头哈腰,高高兴兴的准备去了。

    店里没有什么客人。还有一对父子,逃荒至此,出来时带的银子昨天已经花光了,父亲生病卧床又没钱付###费,客店老板一味索要房费,儿子十分发愁,万般无奈。

    三个仆人安排好牲口进到屋内,开始张罗主人的床铺,叫店小二烧些热水,等吃晚饭后要侍候大人洗漱、烫脚,麻利的干着自己的活手脚不停。三个仆人,个子高的叫“缠死鬼”,小矮个叫“气死鬼”,那个长的象白面书生的叫“鬼见愁”,都是些十二分机灵的家伙,是当年隆庆在杭州买的小仆人,后来隆庆又有把他们三人送给了张居正,照顾他的生活。别人在干活,“鬼见愁”却像没事人一样四处溜达,这看看,那摸摸,悠闲得很。那两个,不干了,冲“鬼见愁”直嚷嚷,“鬼见愁”象没有听见一样,还是悠闲的逛荡,嘴里还哼着小曲。吴、常两位伙计看着他们也笑了,对他们说:“各位爷,要不把这里交给我们,爷,一路劳累,歇歇吧!”两个“鬼”求之不得,立刻撒手不干了。于是,三个鬼一块走到院子里,转过墙角来到了厨房。厨房门口对着湘江,江面宽阔,江水正汹涌的向东流去。江风吹来,“鬼见愁”打了一个冷颤,“气死鬼”说到:“都什么天了,你还冷吗?”“鬼见愁”说道:“一会儿去厨房把酒壶换过来,给大人倒酒时要留心,他娘的!可能遇到黑店了。”“缠死鬼”高兴了:“好啊!遇到咱们三个“鬼”,有好戏看了“。“气死鬼”:“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四处转了一下,发现三间上房均有机关,张大人哪间在三仙桌下,房后就是湘江,事后把人扔到江中,神仙都不能知道。”

    两位张大人已经收拾停当,坐到饭桌旁开始用饭。三荤三素,在这个时节倒也很丰盛了,掌柜的也在旁边陪着,老常忙着上菜送饭。“鬼见愁”在屋里侍候大人们。“缠死鬼”和 “气死鬼”找了个理由溜达出来。这时,酒还没有上来,掌柜的骂骂咧咧催快点上酒。

    张巨正说不用着急,晚上不急着赶路,晚点吃饭没什么。随口问当地的受灾情况,风土人情等,掌柜的一听,拉开了话匣子,唾?星子乱飞,白话起来。梅雨季节,哩哩啦啦下了几十天,田里、塘里、江里水都满了,到了饱和状态。上游山洪暴发了,汹涌的波涛转眼间湮没了三湘大地,成了水的世界。大水过后,当地的豪绅高兴了,土地没了界限,人口大量减少,小户百姓的地契被水冲没了,大户人家大量圈地。焦大善人派人四处圈地,这个镇子包括所有土地都是焦家的,就连这个小店也是焦家的财产。受灾后,经济萧条了,码头停运了,小旅馆很长时间没有客人,没有盈利,坐吃山空,掌柜的已经被训斥好几回了。

    主人们在屋里说话,两“鬼”进了厨房,看见老吴正在里边忙活,酒还在烫着。“缠死鬼”对老吴说:“侍候大人是我们的事,你去和他们一起喝酒去吧!”老吴说:“那怎么行,来店都是客,那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气死鬼”看老吴不肯离窝,于是说:“我们大人的关节炎犯了,去给找点膏药,我会多付钱的。”

    那个年代,一般客店里都配有些药品,听说有人用药,还会多付钱,老吴就对他们说:“两位老哥留心点,我去去就来。”说完就去取药去了。

    “气死鬼”立刻走到酒壶边观察,有两个酒壶一模一样,有只壶盖上有一点轻轻的印记,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拿开壶盖,看了看,闻了闻,没什么可疑的地方,“气死鬼”不放心,还是顺手把壶盖换了一下。转眼,老吴回来了,见没有什么异常,看酒已温好了,就从盖上有印的酒壶倒出两壶送了进去。

    两个“鬼”跟在后边,“缠死鬼”悄悄地对 “气死鬼”说:“壶里肯定有机关,可以倒出两样酒,咱们防着点。”跟到门口不肯进去,蹲在门口,有一答没一答的闲聊。

    吴、常两位从屋里出来,劝二“鬼”进屋吃饭,二“鬼”借口府上有规矩就是不肯进去,二位只好陪着他们闲聊等待药###发作。里边的人边喝边聊,气氛倒是很融洽。过了一袋烟的时间,阎掌柜感觉头有点发晕,舌头发麻,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刚出门就瘫倒地上。老吴、老常赶紧把掌柜的搀进卧房。

    “鬼见愁”走出门口,遇见二“鬼”,都开心地笑了。“鬼见愁”说晚上轮流睡觉,要提高警惕,进屋吃了点东西,就分头睡觉了。

    夜半,到处是黑黢黢的,除了门口的灯外,没有一丝的亮光,只听见湘江的浪涛声。“鬼见愁”眯着眼未敢睡着,忽然闻到一股异香,睁眼一瞧,看到窗纸上有根管子捅了进来,正冒着白烟,心说不好,顺手拿起一块棉花把管子堵上,外边传来咳嗽声,直嚷嚷“咳!今天真他妈的见鬼了!”屋外的人一看,抡着大刀,推门闯了进来。张显是个武功高强的人,平时睡觉也会醒三分,早觉得有点不对劲,也没有实在睡着。听到动静,立即抄起“判官笔”,翻身和歹徒打在了一起。只见大刀飞舞,银光闪闪,歹徒的每一招式都是死招。张显的判官笔更是了得,使出独门绝技,一会儿一个“书生吟诗”,一会儿一招“哪吒探海”,转眼间三个歹徒死于非命,三个“鬼”跑到屋外,把剩余的歹徒都捆了起来,用膏药贴住嘴,准备天明交给地方处理。

    第二天,收拾停当,准备上路,他们准备把这贼店烧掉,忽然发现那对潦倒的父子,张居正问明了情况,十分可怜他们的遭遇,随拿出五十两银子交给儿子阿宝,让他给他的父亲治病,剩余供生活之用。见这对父子没有去处,就决定把客店留给他们。在这对父子千恩万谢中,张居正一行又迎着朝阳,走在了通往长沙的路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