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馆里，春秋先生正给五位少年上课，讲的是退避三舍的历史。先生年约六旬，白髯过胸，声音洪亮，说道：
“你们以为公子重耳如何？”
前排左面的女子说：“英雄。”
与女子同桌的少年笑道：“我当效之。”
那女子一撇嘴：“奸雄。”
众学子笑，白髯老者摇头微笑，不以为忤，又问道：
“你们三个以为如何？”
后排中间一消瘦少年说：“有谋略。”
另一体高身宽的少年说：“楚王就是个傻子。”
众学子大笑，前排少年笑道：“子礼，不止那楚王是个傻子，楚国那些贵族都是傻子。”
又一阵笑声。
春秋先生笑问道：“子龙，你以为如何？”
另一少年面色冷峻，说道：“此人擅玩心计，我不喜。”
前排少年道：“子龙此言差矣，时逢乱世，无心机不足以存世间，倘若重耳不是有谋略，何来争鼎春秋五霸一说。”春秋先生轻捋长须，含笑不语。
被称作子龙的少年道：“哼，大丈夫立世间，当顶天立地，机关用尽算什么好汉。”
前排少女拍手道：“子龙说的好，不像某些人，字号子书，明显是书读多了，尽好些阴谋诡计。”
后排的憨直少年道：“妹妹，子书那叫聪明。”
原来，前排的少年叫济云，先生赐字子书；消瘦少年叫羊雄，先生赐字子诗；高胖少年和少女是兄妹，是春秋先生捡到的孤儿，先生起名萧武、萧蓉，分别赐字子礼、子仪；那冷峻少年叫赵云，字子龙，却是父母所起。济云曾经戏说：“子龙，不若教先生也给你改一个字，这样我们就算是春秋五子，将来闯荡江湖，也算是不给先生丢了名声。”
“哼，小聪明，就会讨好先生。先生，你说是不是。”
这少女明显很得先生喜欢，饶是如此，先生只是微笑不语。那少女又道：
“看见了吧，先生不说话就是默许了。”
“好了，下去你们写一篇关于重耳的文章。”
那少女不待先生离开，就抢先跑出，叫嚷着去练武场。春秋先生虽是一介书生，却不忘记让学生锻炼体魄，更学些军事谋略。早年春秋先生游历天下时，曾得闻名天下的剑客石离的保护，此时传授这五名学生剑法的正是号称“不破剑客”的石离。
练武场上，石离持剑而立，犹如雕塑。那少女一阵风跑过去，叫道：“石师傅，我们来了。”
石离冷着脸说“没规矩”，但分明没有责怪的意思。
少女吐了一下舌头，转头向身后的四个少年做了一个鬼脸。五人站好队形，石离道：
“今天对调练习，子龙你对子书，子诗对子礼，子仪嘛，一边看，一边学习。”
“师傅，我不要在旁边看，我要对练。”
“好啊，那你和师傅对练，怎么样？”
“师傅欺负人。”
“妹妹，你不要捣乱，你不是我们的对手，怎么和我们对练。”
“我要和子龙对练，子龙最厉害了，我可以提高的更快。”
说话间，几位少年接过石离手中的木剑，站定位置，练起剑来。萧蓉嘟着嘴站着不语，眼睛却盯着赵云和济云。赵云剑法迅猛，招招用力，济云举剑还击，略有不及。
萧蓉拍手道：“子龙，好，打的他没有还手之力。”
济云听到萧蓉的话，登时心里没了力气，可是内心深处仿佛又有一股不复之气，仿佛受了刺激一般，渐渐的将颓势扳回，二人势均力敌，你来我往斗个不停。旁边的羊雄看的暗暗思索，不知道这两人今天怎么这么认真，尤其济云平时总是嘻嘻哈哈，不肯用功的。
练武场边上，春秋先生的目光在济云和羊雄身上来回穿梭，他不由得想起那日的情景。
大雨如注，雷声四起，闪电如刀，割裂了天幕。
春秋先生站在屋檐下，神色焦急的望着远处的森林。倘若闪电引发山火，真不知到附近的村民能否逃脱。
雨下个不停，突地，一道如腰粗的闪电直直击向地面。
春秋先生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饶是他如此的阅历，也未曾见过这样的闪电。随即一声炸雷响起，震得人耳朵发麻。他又望了许久，未见林子起火，转身进了屋。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雨渐渐小了。春秋先生出来观察天况，却发现济云和羊雄搀扶着走出森林。他们自称是北平人，与父母及全村人逃难至此，父母被山贼所杀，只有他们二人躲过一劫。
想到其中的疑惑之处，春秋先生又想起一事。为了让弟子们练习骑术，春秋先生从田丰手中借了五匹草原骏马，供五人练习驱驰。老师开口，田丰毫不犹豫的送来五匹好马，决口不提借字。
一日，济云不小心从马上摔下来，石离责骂之时，济云却说：“这马肚滑的像鱼肚皮，没有个踩踏的东西，哪有摔不下来的道理。”萧蓉好一顿嘲笑，石离却受到启发，发明了可在骑马时保持平衡的马镫。公孙瓒将这个东西学了去，装备在骑兵上，一时间骑兵战力大增，白马义从的名号由是大噪天下。（此处涉嫌抄袭，因为见过诸位写三国的同门师兄写到发明马镫的作用，鄙人一时手痒，忍不住较量了一下，大家见谅。）
春秋先生总觉得有许多疑惑，不由苦笑，又暗想是不是自己年岁大了的缘故。就在此时，练武场上传来一声惊叫，春秋先生看时，却见济云洒了剑，倒在地上，赵云呆立场中。春秋先生忙跑过去，众弟子已经扶起济云，正在询问。济云分开众人说道：“师傅，不要责怪子龙，是我自己不小心。”
春秋先生问道：“怎么回事？”
石离道：“子龙练剑太投入，不小心伤了子书左臂。”
春秋先生道：“子书，你觉得如何？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没事，先生，只是小伤。”
“没事就好，子诗、子礼赶快扶子书回去休息，子龙和子仪去请医官。”
众弟子走了，春秋先生问道：“怎么回事？”
“先生，子龙的剑法只有子礼可以与之抗衡。”
“子书也不差多少呀，怎么会击断左臂呢？”
“子书不够专心，被子龙击中。”
“那也不该如此啊。石离，以后就让子礼和子龙对练吧。”
“是的，先生。”
众弟子请来医官为济云接骨，忙乱了大半天。济云一个劲的说没事了，可医官却说若不好好调养，恐劳下后患。这下可好，以后一段时间，不论文课武课，济云只能作壁上观。文章由他自己口述，羊雄执笔；武术课就只好晒太阳了。
过了三个多月，夏去秋来，济云的胳膊已经痊愈。
一阵秋风吹来，顿感秋意萧萧。
真定府大街上，萧武正在叫卖他们种出来的特产；萧蓉手里举着一串糖葫芦，美滋滋的吃着；其他人立在旁边，看着过往的行人。
二十几个家丁跟在一个贵公子身后，大摇大摆走在街上，行人见了纷纷躲避。那贵公子远远看见萧蓉的容貌，喜不自胜，逶迤向几人走来，萧蓉轻轻的退在赵云身边。
那贵公子走过来，眼睛一个劲的盯着萧蓉看，众人心中早就看得不爽。那贵公子手摇折扇，轻浮的说道：
“啊呀，真是可惜了？”
“可惜啥？”萧武问。
“可惜这样一个姑娘，竟然在大街上卖相。”
“你说什么，杂种。”萧武骂着，向那贵公子冲过去。没待萧武冲进人群，赵云已经乒乒乓乓的放倒了几个。羊雄暗赞赵云身法灵活，却也随着萧武冲入人群。这几人，犹如虎入羊群，一会儿就将一群人打的七零八落，倒地叫疼。济云瞅准那贵公子的脸，一巴掌过去，血流如注。萧武已经空手站立，高声叫好。
济云喝道：“萧蓉，收拾东西，快。”
那贵公子捂着半边脸，哭道：“你们等着，我爹是真定知府，有你们好果子吃。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呢。”
济云一跳，早坐在车夫的位置，手抖缰绳叫道：“快走。”
几人仿佛有默契似的，片刻功夫就绝尘而去。待官兵来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捂着半边脸的贵公子和一群倒地的恶仆。那贵公子恶狠狠的说：
“给我查，他们是谁，来自哪里？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护卫队长领了命，心里却暗暗叫好，贵公子犹自吱吱呀呀抚摸着脸。
“对不起，济云，今天轮到你负责叫卖，却叫我给搞砸了。”萧武说道。原来，春秋先生为了让他们体会民情，特意叫几人上真定府作普通商贩叫卖，每人要轮流负责，不过却是萧武负责的多。
“是我先出手的，不关你的事情，济云，让先生责罚我吧，”赵云说道。
“好了，如此贼子，人人得而揍之。师傅也不会怪我的。”
萧蓉拍手笑道：“好，人人得而揍之，大家都不用挨罚，子龙也不用内疚。”言语之间，满是兴奋。
济云苦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他对萧蓉关怀备至，萧蓉却不理会他，唯对赵云独好。
少年心情，如过眼烟云，片刻功夫，他们就将刚才的不快忘在脑后，一时间，马车上笑声四起。
春秋先生站在屋檐下，不时的扫视一下路口。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中夹杂着快乐的笑声，春秋先生捋了一下胡须，微笑着点点头。可是当马车走进，他的脸色终于还是变了。原本以为济云负责会有个好结果，谁知道剩下的东西比其他人还多。
“这是怎么回事？”
几人低下了头，羊雄说道：
“我们碰到了恶霸，他们欺负子仪，我们就出手了。”
“为什么你们总是有事呢？济云，我对你很失望。”
赵云道：“先生，是我先动手的，你要责罚就责罚我吧。”
萧蓉上前拉住先生的胳膊：“先生，都是因为我，你就原谅我们吧。”
“济云，你说，怎么回事。”
济云说：“先生教导我们为人要有正义感，我们不敢忘记。”
“你们可记得任务？”
济云说：“先生，正义当先，任务靠后，学生们还想着凭这个信念造福天下。”
春秋先生原本气色已经缓和，闻听济云之辞，怒道：“哼，造福天下，如此冲动，如何造福天下。”
羊雄拉了一下济云，济云装作不知道羊雄的意思，继续说：“先生，若不能维持眼前正义，将来如何造福天下。”
“好、好、好，你有理。没有完成任务在先，顶撞先生在后，罚你三天不许吃饭。”
萧武上前道：“先生，你责罚我吧，此事和子书无关。”
“好，你们够义气，全不用吃饭了，一起禁闭三天。”春秋先生说完，转身走了。
萧蓉道：“哥，你怎么这样啊，只罚子书一个人还好办，现在都罚了，谁给我们偷偷送饭啊。”
萧武摸了摸脑袋说：“我没有想到。”
萧蓉道：“哪次你能想到呢。”
济云看着先生走远，说道：“子仪，不要怪你哥哥了。”
赵云道：“子书，对不起，害你被罚。”
济云道：“不要说什么对不起，我们是兄弟嘛。你那样做我也赞成，再说了，现在大家都被罚了，无所谓害不害。”
羊雄道：“大家一起去禁闭去，三天而已。”
“哼，先生，你不疼我了吗？”萧蓉兀自的嘟囔着，委屈的跟在众人后面。
春秋先生卧房，石离不解，问道：
“先生为何罚他们三天不吃饭，是不是有些重了。”
“何以见得？”
“不过是打了一个贵族公子而已，值得吗？”
“倘若能使他们团结一致，更胜从前的话，也就值了。”
“请先生赐教。”
“在你看来，他们已经很团结了，可我看不是，他们还需要更进一步的团结。”
“我觉得他们已经团结在一起了，尤其济云，已经开始显现一些统领能力了，就他们现在的年龄，这还不够吗？”
“不够。”
“以他们的能力，足以辅佐一方了。”
“是啊，可是如果他们不愿意呢？”
“不愿意？先生教他们读书，学剑，难道不是让他们辅佐明君吗？”
“我意如此，可是世事如何，谁又能知道呢？我只不过想教给他们最大的生存本领罢了。用济云的话说是无心机不足以立世，可他只说对了一半，遭逢乱世，团结一致更重要。”
“多谢先生教诲，石离受教了。”
一阵秋风吹来，将二人的谈话吹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