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赵朝晖等田浩的几个把兄弟一起来到庄园探望,田浩谴开从人,和几人聚在湖边凉亭饮酒聊天。
田浩处在难中,几个兄弟在这个当口前来让他倍感温馨,他举杯说道:“各位兄弟,田浩是戴罪之人,你等这个时候前来探望,足见真情,来,我们共饮此杯。”
“干”“干”众人齐应,都喝了酒。赵朝晖说道:“四弟,我等兄弟一场,如今你落了难,我们哪能就搁开手不管呢,我们几人商议过了,如果他们拿你下狱,我们就拼着前程不要,也要找皇上去撞天屈。”赵朝晖在田浩的帮助下已经脱了奴籍,如今在刑部做了一名从六品的堂官。
李祥说道:“就是,四哥你放心,你这次没事,我听说为了你的事情千金公主动了肝火,差点把魏冶府给砸了,大理寺审案也给搅了,有公主护你,准保没事。”李祥现在还在郑王府当差。
田浩叹气说道:“这些事情我也听说了,我忧心的不是个人进退,而是我们两年来辛苦经营毁于一旦。长孙无忌他们要对这两年新进的官员进行甄别,这明显是冲着我们这批人来的。”
“是呀,我已经听到了风声,现在六部都在对这两年新提拔的吏员进行登记考察,凡是我们这条线上的,恐很快就会被开革。”赵朝晖说道。
王铁柱现在已经做了驻守西安门的校尉,他将酒盏一顿气愤说道:“怕他怎的,开革了老子正好腾开手,那点狗屁俸禄老子不希罕,干脆投到你这庄上咱们一边做生意,一边饮酒作乐,兄弟伙整日聚在一处逍遥,再不给那皇帝老子效命了。”
“就是,我们干脆投了四哥,咱们自己发财享乐。”朱玉、彭峰二人也应和着。
赵朝晖见田浩沉思不语,问道:“四弟,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事到如今,你是个什么章程,不妨说出来,我们听你的。”
这些人都是这两年在田浩的帮助下脱离雇主被扶上仕途的,所以都对田浩感恩戴德言听计从,此时众人一齐望着田浩,想听他的意见,田浩连日来也在紧张的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只是没有明确的思路,他不想让兄弟伙就这么散了,还得想办法给众人打气,他定了定神说道:“大丈夫生于世上为的是封妻荫子奔一番前程,如今遇到一些挫磨,但这股气不能懈了,心不能散了。别人叫我们草根党,想齐根把我们铲了,其实我们根本就没有结党,更没有营私。我们出仕为官不过是想为朝廷出力,混个出身而已。从根上说我们是皇上的人,他们想铲我们的根儿,那就是在和皇上作对。皇上这次虽然对他们妥协了,那不过是忌惮他们势大,因为事情还得靠他们去干。水大漫不过船去,他们对抗皇上迟早是会完蛋的。”
“恩,有理。”众人纷纷点头。
“再说,他们想把我们铲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们浮在面上的这些人他们可以惩治,但是底下呢,咱的人多了。就说印书局吧,从长吏到工长都是我一手提拔任用的亲信之人,他们不能都开革了吧。我们在朝失势,但是还有一个在野呢,咱们是草根儿没错,但我们手下这些人哪个不是草根呀,这也就是我们受下边拥戴的根本。所以我坚信,咱们实心卖力的干事,上应天心,下顺民意,这个局面迟早能够翻过来。”
田浩一番话点燃了众人心中的希望之火,几人都面色肃穆望着田浩。田浩接着说道:“我刚才说的是大势,具体到我们如何东山再起尚没有一个完整的对策,总之是保存我们的实力,等待合适的时机。”
赵朝晖接口说道:“四弟这话是说透了,这一年多来,兄弟在刑部也是拢住了一帮人,如今这些人表面上跟咱不是很亲近,但是心里是向着我们的,这就是民心。说到对策,我倒想起一人,在我们刑部的大狱关押着一个叫曹英年的老头,此人是太宗朝的老臣,官拜吏部尚书之职,在太宗临终前却莫名其妙的被拿问下狱,此人是长孙无忌的死对头,受到长孙无忌一伙的百般迫害,一双腿被打残,经常在狱中大骂长孙无忌,这里的典狱长是我的亲信,我让他对曹英年给予关照,曹英年也是知情的,我去探望过他几次,觉得此人不简单,对朝局看的很透,他日我安排四弟同他见见,或许能帮我们出出主意。”
“好,二哥尽快去安排。来,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我们喝酒。”田浩举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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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以后,大理寺对于田浩会审的意见出来了,田浩被免于责罚,但职务却没有恢复,而吏部尚书魏冶却被撤职拿问,这一结论自然是千金公主干涉的结果。千金公主派棠儿将田浩接回公主府。当初他恼田浩一味的追随武媚娘,不由动了意气不再与他来往,等田浩遭了算计,却又不忍看他沦落,这才出手相救。两人重归于好,情意更胜从前,自有一番恩爱。
这天入夜时分,田浩离开公主府悄然赶到了位于东城的八仙楼,这是田浩在这里开的分号。田浩安排酒楼提前打佯,除了几个亲信的伙计,其他人都被放了假,他今天要在这里见曹英年。田浩独自在厅房里饮茶,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外面天已经黑透了。一辆四轮马车悄然停在了酒楼门口,赵朝晖从车上跳了下来,接着,两个差役搀着一个老头下了车,一行人不言声直接进了酒楼,来到包厅里。
赵朝晖指挥差役将曹英年安放在软榻上坐好,冲田浩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两名差役到隔壁去用饭。田浩同老人相互打量着。曹英年面容清瘦,一缕长髯,穿一件月白的棉袍,一双眸子透出精明世故。田浩冲曹英年抱拳行礼说道:“晚辈田浩,见过曹前辈。”
曹英年展颜一笑,说道:“田浩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呀,早就想见识一下,看看是何等英雄人物能把个千金公主迷得神魂颠倒,呵呵。”
田浩笑道:“前辈说笑了,在下年幼识浅,正要向您讨教。哦,在下先伺候前辈用些酒饭。”他说着,招呼伙计将火锅和菜肴端了上来,田浩亲自给曹英年布置酒菜,将涮好的羊肉放到他的碗里。
曹英年夹了一撮羊肉放到嘴里,立时连连点头,连声赞道:“恩,好好,老夫也算见过世面的,但是这等美味还是头一次吃到。好好。”他一下吃顺了口,如同饿了多日一般甩开腮帮子一通猛吃,中间还不忘了饮酒,只一刻钟的功夫,就吃掉了三盘羊肉,酒也喝了七八盏,直吃的满面红光,头上冒出油汗。完了,双手抚着圆滚滚的肚子颓然倒在榻上,说道:“哎呀,要说这美味害人,老夫今日是过量了,再吃怕要出人命了。”
田浩恭敬说道:“您老人家吃的顺口,那就是我的虔心到了。”
曹英年微笑说道:“很久没这么舒坦了,牢里虽不短了吃食,到底比不上在这里舒适惬意。老夫既受惠于你,自然是要替你解忧。说吧,有何事相询。”其实曹英年在狱中对外间的事情了如指掌,自然知道田浩的处境。
田浩最忧心的是武媚娘,但是又不好直说,只好拿皇上说事,田浩说道:“如今长孙无忌一伙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打压异己,连皇上也敢胁迫威逼。在下不才想帮皇上解这危局,只是能浅力薄,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曹英年淡淡一笑说道:“老夫先给公子讲一讲贞观年间立太子的一段公案。太宗皇帝早年立长子承乾为太子,怎奈这承乾顽劣成性,品行不端,不学无术,后来竟受人挑唆妄图发动政变篡夺皇位。太宗皇帝无奈只得将承乾废了。承乾被废,最有可能接任太子是魏王李泰,李泰刚毅果敢,性情粗豪,有乃父之风,当时以房玄龄为首的一大批朝臣都拥戴李泰为太子。不成想,左扑射的长孙无忌却向皇上造膝密陈,诬陷李泰有谋反之心,他拥立李治为太子,太宗皇帝最终选择了李治接任太子之位。李治性格儒弱,根本无力统率百官,这些先皇也是知道的,只是当时情势不得不如此,实属无奈。后来太宗皇帝病重卧床不起,临终之际却接连下旨,将当初拥立李泰的一大批朝臣罢官,有的下狱有的流放,李泰也被流放的巴州圈禁,这一切自然是为了李治即位铺平道路,老夫也是被牵连的朝臣之一。当时,老夫等人对先皇这般措置多有怨憎,可现在想来,皇上此举实是对我等的保全。试想新皇登基,帝位不稳,难免会惧怕别人谋夺他的皇位,往往会大开杀戒清除异己,象我等这些曾经拥立李泰的朝臣恐怕难逃诛戮。先皇事先将我们贬黜,已然对新皇没有丝毫的威胁,新皇自然也就放过了我们。所以李治登基这几年,朝局平稳,天下太平,实是先皇宏才伟略,妙算先机之结果。先皇真乃圣君。”曹英年侃侃而谈,言语中充满了对李世民的崇拜和敬仰。
田浩静静的听着,也深有所触,只是不知道曹英年说这些与破解眼前的局势何干。
曹英年看了一眼田浩笑着说道:“李治登基,长孙无忌仗着当初拥立之功受到重用,位列辅臣,官居太尉,他利用新皇倦政,一举把持了朝权。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长孙无忌、褚遂良他们的势力盘根错节遍布天下,呼吸之间朝野震动,单凭你们这几个中下级官员如何撼动得了他们。所以真正能对抗他们的力量不在朝堂,而在狱中!”
“在狱中?!您是说先皇贬斥的那些人?”田浩恍然大悟的问道。
“不错!先皇当年贬斥流放的都是朝中手握重权的能员干吏,虽然失势,但他们的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势力庞大。另外,他们这些年都或多或少的受到长孙无忌一伙的压制和迫害,一旦被释放出来,必将成为抗衡长孙无忌一党的一支生力军!”曹英年眼中熠熠生辉,肯定的说道。
“不错!前辈真是高人。”田浩抚掌欣喜的说道。
“如今皇上忌惮长孙无忌的势力,也希望有一支力量来平衡朝局,只要皇上一纸诏书特赦了这些人,就可以打长孙无忌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到那时,他们哪里还有精力对付你这个‘草根党’啊。”
“多谢曹公教我。”田浩说着起身朝曹英年一揖,“不过,如今皇上忌惮长孙无忌势大,如果逼迫太甚,他们会不会------?”田浩担心的问道。
“不会!”曹英年显然知道田浩担心什么,坦然说道:“我大唐的根基是先皇文治武功开创的,那里就轻易被撼动了。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任谁也掀不起风浪。真有人敢反,天下人谁肯跟从,这一条就是皇上也没有见透,否则何以让那帮小丑如此嚣张!”
“前辈这话让在下茅塞顿开,他日有成必厚报前辈。”田浩崇敬的说道。
“你既这么说,那他日成了气候可不要忘了,老夫也没有什么奢求,只要你养我终老即可。”曹英年说道。
“是,在下一定不忘今日之约。”田浩躬身说道。
经曹英年一番提点,田浩压在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