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来到一处荒原。从驿道上远远看去,几棵婆娑老树掩映着断壁颓垣,半人高的荒草中若隐若现的尽是荒冢,间杂着虫鸣寂寂,显得格外凄凉。
玉麟下了马,皱着眉努力的搜索着记忆中的位置,一步步走进了荒地。成孝不敢怠慢,牵着马,也跟了过去。寻了好久,终于见到一条枯萎的河道,河道上一座残破的小桥。玉麟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走过小桥,缓步走过一处坡地,终于看见不远处两棵老柳树,她一边提起裙摆,一边急步走过去。树下终于显出两座坟茔,年久失修,坟上已经是野草丛生。
天空晴碧如洗,几缕阳光从茂密的树冠中射落下来,合抱粗的老柳树在风中轻轻摇摆着它柔软的枝条,沙沙作响的树叶和草中的虫鸣响成一片。
玉麟无声的跪在坟前,许久,幽幽说道:“爹,娘,孩儿来看你们了――”
成孝只觉得眼中一酸,忙转过头去,身后已经传来师姐压抑的抽泣声。轻叹一声,成孝示意小厮轻手轻脚的将贡品一一摆上,然后带着人退到几步远外,把这片空间留给师姐一个人。
坐在草丛里,成孝从颈上解下母亲亲手给他戴上的玉佩,入手温润滑腻,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玉上的“唐”字。回忆起竹林里初遇生父,两人谈笑声风,那时他还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又想起昨天晚上,花园深处,父亲第一次冲他发火,却是一心惦记着他的安全――成孝只觉得心中一阵充实。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轻轻拂过脸颊,清爽而舒适。
正仰面躺在草地上的成孝突然有些警醒的睁开眼睛,疑惑的向驿道的方向看了看。他回头看看师姐还在那里,冲两个小厮使个眼色,示意他们在这里照顾着,自己却一掠而起,脚步轻盈的向声音来处掩过去。
离大道不远的地方,两匹马已经冲出了正路,跑进路边的野地里。前面的一匹马上是一个妙龄少女,正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曾与小姑姑打得不可开交的林蝶儿。这林蝶儿俏容上隐隐含怒,有些赌气的用马鞭抽着胯下的健马,任马在荒地里乱跑一通。她身后紧跟着的一匹马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俊俏青年,一脸的无奈,一边在后边追着,一边呼唤着少女的名字。
成孝忙把身形隐在一处断壁后,却不料那林蝶儿偏偏一勒缰绳,就停在不远处。那青年也赶了上来:“蝶儿,你先别急,先听我说。”
林蝶儿气呼呼的甩着鞭子:“你还说?真以为我退婚的名声儿好听么,还不是为了你,你倒好,拿一个歌妓跟我比。”
成孝干脆坐在断壁下,现在出去肯定会被发现,躲一躲吧,以这林蝶儿和唐家的关系,见了面也是尴尬。看来这个小白脸就是武林四公子中为首的韩啸林,一双桃花眼儿实在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呢,这林蝶儿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有些无聊的听着一对年青男女在身边肉麻的拌嘴,成孝无奈的掏掏耳朵,自己还真是自讨苦吃,凑这个热闹干什么。还不容易等着两人和解后联袂而去。成孝长吐一口气,如果堂哥真的娶了这个林蝶儿,光是这个小性儿估计就够他伺候的。
一边想着,一边赶回来,看来这一对也是往扬州来的,唐家这回算是热闹了。阳光已经开始西斜,远远听去,玉麟低声抽泣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成孝一跃而起,跑过去。只见玉麟已经清理好墓上的杂草,祭拜完毕,正擦干泪痕,在墓前郑重的叩拜,轻声说道:“爹娘尽管放心,孩儿现在一切都好,有师父、弟弟和姐妹们陪着我,二老不用再担心我了……”成孝看师姐因为伤心过度,已经有些气虚无力,忙上前扶起她,轻轻劝导着。玉麟留恋的看看整葺一新的坟墓,终于在成孝的搀扶下,一步一回头的离开……
来到驿路上,仿佛重回人间一般,成孝担心师姐的身体,扶她坐在路边先休息一下。阳光照在脸上,玉麟脸色苍白,还有些发愣,直到成孝端着盛满清水的竹筒递到她面前:“师姐,喝点水吧,你中午就没有吃东西。”看着眼前还有些稚气的小脸上满是担心忧虑,玉麟终于回过神来,轻轻摸摸他的头,声音有些发干:“小傻瓜,又让你陪着师姐伤心了。”不等成孝说话,她接过竹筒,仰头咕咚咕咚畅喝了一气,然后用袖口擦擦嘴边的水痕,已经恢复了常态:“放心吧,姐姐没事儿了。”成孝这才松了一口气,露出笑脸。
顾忌着玉麟的状况,一行人回去时比来时速度还要慢些。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过远远的就看到了柳溪山庄的轮廓,看着庄子里灯光点点,成孝心里也踏实下来,等进了庄子,就到了晚饭时间了。
玉麟和成孝在园子里分开,回到牡丹苑沐浴更衣,老夫人已经着人传过话儿来,让丫头送了参汤和晚饭过来,告诉玉麟若是身上乏累,不必特地到前厅去,用了餐尽管早些休息。玉麟也觉得身心乏的厉害,精神也不济,正好有了老夫人的话儿,也就呆在牡丹苑了。
成孝没有这个福气,匆匆沐浴完毕,就来到前厅,发现厅里很热闹,原来是唐恒德下午回家来了。他是被父亲派出去办事儿的,只是前一阵子,唐影月路上遇袭的事情还没有查探清楚,众人对他的安危自然格外担心。现在他平安回来,人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厅里也就格外的轻松。
成孝与唐恒德早在陈家庄就已经见过面,再见也不拘束。用过餐,唐影月、唐小燕围着他们兄弟二人,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年轻人之间相处的很融洽。只是成孝总是觉得这位堂兄笑容有些勉强,眉目间有些说不出的忧虑。对于他和林蝶儿的事情,成孝也了解了不少,明白这位堂兄只怕还是为这事儿操心。自己也不好插口,只好装作不知。偷眼看看父亲,唐玄飞坐在唐世豪和唐敬安身边,父子三人似乎在低声谈论些什么,他也不便上去打扰。所以一顿饭下来,除了老夫人、唐影月、唐小燕是真心高兴,其他人倒是人人都有心事。
次日清晨,成孝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玉麟,用过早餐就来探望。一进牡丹苑,正见银铃托着食盒儿出来,他打开看看,一碗大米粥动了还不到半碗。成孝皱皱眉,进了屋子,见玉麟有些恹恹的靠在窗边,气色看上去已经有些好转了,只是眼圈还有些红。
玉麟见成孝过来,知道他担心自己,强打着精神坐起来:“放心吧,我已经好多了。”
成孝仔细打量她的脸色:“早饭就吃那么两口,好不容易来扬州一趟,若是把你弄病了,别说娘了,光是几个姐姐那里我就交代不了。”
玉麟笑着撇他一眼,“哪里就像你说的那么娇嫩,好歹我也练过这些年的武功,没事儿的。”
话虽这样说,成孝还是怕她一个人这样胡思乱想闷出病来,一个劲儿的催着她到园子里疏散疏散。玉麟拗不过他,只好整理妆容,被他硬拉着来到园子里。
外面天气正好,姐弟两个一边随便闲聊着,一边不紧不慢的出了牡丹苑。踩着剪绒似的草地,绕过一个蔷薇缠绕的月洞门,两人迤逦向西花园行来。顺着紫藤花搭就的长廊穿过一片竹林,眼前现出一片豁然开朗的水面,碧波荡漾的水面上游来游去的鸳鸯悠闲的梳理着羽毛,黄鹂儿在池边随风拂动的柳树上啾啾鸣啭。顺着台阶登上水边的汉白玉莲花座小凉亭,看着亭外湖光树影相映成辉,心情随之渐渐开朗。玉麟靠在亭子栏杆上,随手将几片花瓣丢进水中,看着一群金鱼儿上来轻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成孝偷偷松了一口气,闻着掺着花香的清新空气,只觉得腹内浊气被荡涤一空。他把手儿背在脑后,靠着柱子有些无聊的向四处闲望,忽见唐恒德脚步略显沉重的从南边过来。成孝愣了一下,和这个堂兄处的熟了,他也渐渐摸着了他的脾气。算起来,唐恒德在他认识的年轻人中确实算是很出类拔萃的了,相貌清秀英挺,文武出众。只是因是家中长孙,父亲管得严,每次见了面都是一副标准严父的样子,把这个堂兄管的里里外外庄重肃穆有余,偏偏失了年青人意气风发的朝气。可这会儿,唐恒德一脸的焦躁不安,皱着眉头,紧绷着脸皮,几乎是擦着亭子过去的竟然没看见亭子里的两个大活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