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唐老爷子有些看不下去了,咳嗽一声,打断了老妻的婆婆经:“行了,他们刚回来,这一路上也挺辛苦的,先让他们下去换个衣服,休息一下,有什么话呆会儿再说。”
一句话提醒了陈夫人,摸着成孝身上的衣服确实有些发潮,知道路上着了雨,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暗怪自己粗心。忙着招呼丫头上来引着他们下去到园子里沐浴更衣,又是一通忙乱。
唐家也算是当地名门,在扬州经营百多年,这柳溪山庄比起京城的颐园来,规模只大不小。
进了园子,成孝与父亲分开,父亲自去原来的住处,他则跟着祖母亲自指派下来伺候他的大丫环金铃向自己的小院走去。踩着细绒般的草地,顺着曲曲折折的小路逶迤行来。一路上穿廊过桥,这儿一处藤萝花枝编起的花洞篱墙,那儿一片新荷点点的池塘,满园里树影摇曳,花草萋萋,听着其中偶尔传来的清脆鸟鸣,只觉得清爽宜人,如在画中行走一般。终于绕过一处假山,显出一块青色巨石来,石上刻着两个大字“兰苑”。
金铃轻声细语的说道:“这里就是老夫人安排给孝哥儿的住处了,孝哥儿如果不喜欢,可以再调换。”成孝笑着进了月洞门,一股似有似无的暗香在清爽的空气中酝酿着,这个院子并不太大,满园碧绿,中间一股小溪穿宅而过,溪水清澈见底,叮咚作响,临溪遍植兰草,这里一丛,那里一片,其中点缀着兰花点点,显得幽静而别致,几棵儿臂粗的桂花树后若隐若现着银红色的窗纱,走近一瞧,一处左右三间的小巧房间隐于其中。成孝一眼爱上这个院子,进了房间。看来房间是早就准备好的,各处玩物,窗纱,被褥都是新换的,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兰草香味儿。
金铃带着六个俏丫鬟上来给成孝见礼,这六个丫鬟里,为首两个容貌尤为姣好的十四五岁,一个叫兰儿,一个叫杏儿,和金铃一起贴身伺候茶水起居的。另外四个只有十二三岁,主要负责院内洒扫等杂务。
金铃介绍完下人,吩咐小丫鬟们自去忙活自己的活儿,只带着兰儿、杏儿留在这里:“孝哥儿,要不要先换换衣服。”
成孝早就觉得身上潮呼呼的不舒服,于是点点头,不一会儿,几个丫头就将烧好的水注满浴桶。在金铃清脆的笑声中,成孝红着脸把她们推出房间,几下脱光衣服,舒服的把自己泡进热水里。
冷香阁――唐玄飞抚摸着院子里的老梅树,粗糙的触感让他觉得很亲切,微微一笑,梅树上两个稚嫩的字体“玄飞”是他儿时的杰作。离家的时候正是冬天,那时这院子里九九八十一棵梅树开的正艳,现在却是绿叶成荫。
走进房间,宽敞的四间正房,除了卧室,其他几间都是打通的,壁上的瑶琴,满屋子的书籍,甚至走时丢在画案上没画完的半幅画,都安安静静地原样摆放,却不见一丝尘土,显然是有人时时打扫。
回头看看一直静静跟在他身后的丫鬟:“你叫什么名字?”那丫鬟一边屈膝行礼一边回道:“婢子玉惠,是老夫人新拨过来伺候二公子的。”“原来这屋里的玉蕊呢?嫁人了吧?”唐玄飞问起从小伺候自己的大丫环。玉惠轻轻说道:“那是婢子姐姐,公子离开后,她等了三年,实在大了,配了府里张管家的儿子了。”唐玄飞点点头,不再多问,那个温顺的姑娘比自己还要大两岁,自幼是一心一意的对他,母亲原本是想把她指给自己做通房丫头的,自己却是只把她当成姐姐看,如今既嫁了人,他也就放了心。看看玉惠身后的六个大小丫鬟,自己是一个都不认识了,也就不再多说,打起精神,准备沐浴更衣。虽然是刚刚回来,他还是想尽快收拾停当,然后多陪陪父母,以弥补内心的愧疚。
成孝又迷路了,这回是在自己家里迷了路。刚才在自己房间里沐浴更衣后,他也不带丫鬟,自己就溜达出来,本来想顺着来路去找父亲的,没想到,绕了几圈就转迷糊了。现在他正站在一座高耸的假山之上,小脑袋向四处张望着,努力想找出方向。
假山下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小皮猴儿,迷路了吧。”
成孝往下一看,唐小燕一身藕荷紫的春衫,俏生生的立在路边儿,正冲着他笑呢。成孝心中一松,见了救星似的几个起纵从假山上下来,落在唐小燕身边:“我正发愁呢,正巧遇见姐姐了,带我去爹的院子好不好。”
唐小燕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着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叔伯弟弟。下巴颏儿一扬:“哼,这会儿叫我姐姐了,当初在陈家的时候怎么就不叫?”成孝嘻嘻一笑,忙着赔礼。唐小燕也就是装装样儿,原本家里就数她最小,现在有这么一个精灵讨喜的弟弟陪她一起玩,心里早就欢喜了,否则也不会巴巴的跑到这里来找他。
“我们先别去找二叔了,二叔刚回来,肯定想陪祖母多待会儿,我们何必去添乱,我带你在园子里转转,熟悉一下各个院子,省得你总是迷路。”唐小燕说的头头是道。
成孝自然点着脑袋应允:“叫上五师姐一起吧,人多才热闹。”
“玉麟姑娘好像安置在小姑姑的牡丹苑里了,那里比我的芙蓉阁宽敞,走,我带你过去!”唐小燕说着干脆拉起成孝,熟练的穿门绕树,边走边给成孝介绍。
成孝自是满脸新奇,京里的颐园现在在那些京城权贵眼里已经成为争相效仿的例子,也算是匠心独到了。不过因为南北气候差异大,地貌也不尽同,所以这柳溪山庄与颐园风格大迥,充满了南方水乡的温润与灵气。绕过一道蔷薇花墙,十几株遮天蔽日的松柏后显出一排五间广厦,宽敞大气,倒是颇有些北方的风韵。“这是我爹和我娘的院子――长青馆,”唐小燕介绍着,“不过他们忙着城里的家业,一年里有半年住在这里就不错了。前边紧挨着的是我哥的院子――桂香堂――他现在也不在家,被我爹派出去办事了。他那园子秋天才有看头,不过我知道他年前采的桂花蜂蜜藏在哪里,回头我带你去偷。”成孝赞同的猛点头,说着继续前行,踩着竹桥穿过一片海子。唐小燕一指湖边临水的一处小轩,“这是我的住处芙蓉阁,回头没事可以找我来玩。小姑姑的牡丹苑就在前面了,咱们紧走几步,时候有些不早了。”
牡丹苑竹篱环绕,篱上缠满牵牛花,开的正旺,园里遍植牡丹芍药,正是开花季节,满园子的国色天香,一片姹紫嫣红,引得蜜蜂蝴蝶争相采撷。成孝一看大喜,顾不上去找五姐,扎进花丛里,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满脸欢喜。
唐小燕正要催他,却见一个丫头引着玉麟从花丛后出来:“咦,银铃,你这是带玉麟姑娘去哪儿?”银铃笑着行个礼,“方才老夫人院里传午饭呢,我这儿正要带姑娘过去,你们一路上没见到传话的翠姐儿?”
“我们绕了个弯儿,准是错过了,这样正好,我带着过去就行,你忙去吧。”唐小燕拉着玉麟很是亲热。银铃笑笑退下了。
两个姑娘家几句话就熟络起来,成孝那边也过了新鲜劲儿,跑了过来。三个人一起往老庄主夫妇的养荣斋行来。挑帘进了正房,只见这里正热闹着,原来唐敬安夫妇并唐影月都在上午回来了,这会儿正坐在这儿陪着陈夫人聊天解闷呢。一见李成孝,唐影月头一个跳起来,上来就要拧他的耳朵:“好你个小皮猴,一路上瞒的我好苦,快叫声‘姑姑’来听!”成孝机灵的躲在唐小燕身后,嘻嘻笑着:“好了小姑姑,你那个时候是个翩翩俏公子呢,我怎么敢叫你姑姑,不信你问爹爹。”唐影月抓不住成孝,气得直跺脚,追着他围着唐小燕直转圈儿,“燕子,你快闪开。”
唐世豪忍不住清咳一声:“好了,三丫头,疯疯癫癫的哪有个姑娘家的样子。我正要说你,若不是孝儿半路出手,你现在还不定什么样儿了。”
唐影月委屈的拧着衣角,却不敢不听老父的话,只得放过成孝。成孝在父亲有些严肃的目光中缩缩脖子,不敢再闹,和玉麟一起乖乖的坐到父亲身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