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园里的下人们在雪凤的指挥下也开始里里外外的打扫卫生,备年货。不过明显的主人们的心思并不完全放在这上面,前院书房里来往的人都是行走匆匆透着忙碌,即使是刚刚新婚的席宗海夫妇也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西边战事的情报上面。
早晨起来,唐玄飞像往常一样在练武场上练习了剑法后,迈步向后园行来。他知道武功到了这个境地,心境的修炼往往更重要,要想再有突破,光靠勤奋已经不足了,机遇和顿悟才是更重要的。更让他揪心的是自从儿子上了战场后,妻子一直有些心情低落,看上去懒懒的,让他心中很不安。就连自己也是表面看着轻松而已,自从儿子走后,夜夜梦里都是血腥的战场,梦中马蹋碧血黄沙,火光冲天,儿子的面孔总是在眼前晃来晃去,更不要说妻子了。
回到寝室,文琴刚刚起床,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坐在桌边,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唐玄飞走过去,关切的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还是提不起劲儿吗?”
看着丈夫担心的神情,文琴一笑,安慰道:“没事儿的,可能是太想念孝儿了。”她心中也有些奇怪,因为常年习武,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乏累恶心的感觉,这是怎么了。忽然心中一动,难道是???
看着妻子突然有些发呆,唐玄飞更加担心了,坐在她身边:“不如让雪凤给你看看,总这样下去也不好。”
文琴脸上一红,自己将手搭在脉上细细诊断着。唐玄飞有些紧张的看着她,只见妻子的俏脸上先是疑惑,后是喜悦,忙问道:“怎么样?”
文琴放下手,有些嗔怪的看了丈夫一眼,终不忍让他再担心下去:“哪里有什么病,是喜脉。”
“喜脉?”唐玄飞先是一愣,半天才回过味儿来,一阵喜悦突然从心底涌上来,眼睛里闪耀着光芒,他一下子站起来,手足无措的看着妻子还是平坦的小腹,“咦,我们又有孩子了???”
看着丈夫兴奋又有些紧张的样子,文琴忍不住要笑了,拉他坐在身边:“不就是怀孕吗,看你的样子。”
唐玄飞很快从喜悦中清醒过来,郑重的看着妻子:“不行,我们还是好好调理一下,你这几天总是恹恹的,我放心不下,不如请太医过来看看?还有,你要多吃些东西,昨天就没有怎么吃吧。”
文琴顺从的点点头,“好吧,不过就不用麻烦太医了,我自己斟酌着吃些保胎的药就可以了。”
唐玄飞这才放心下来,轻轻抱住妻子,慢慢消化着心中的快乐。错过上官孝的出生与成长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如今突然知道自己又要有一个孩子,让他有些难以控制那种喜悦,看着怀里的妻子,那种幸福的感觉让他有些眩晕,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又要当爹了!
远在马邑的上官孝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多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他已经把全部心思放在眼前的战事上。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眼前巍峨的山脉都消没在浊雾里,显得丑陋而苍老。
东北风呜呜地叫着,朔风寒流卷着鹅毛大雪铺满了天地,混浊一片,简直分辨不出何处是天,何处是地了。就是骄傲的雄鹰,也不敢在这样的天气里,试试它的翅膀。
可就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一队训练有素的飞虎兵在阴山小路上快速而有序的前进着。黑色冰冷的铠甲,坚毅执着的眼神,除了马蹄声和传令声,没有任何的怨言和懈怠,区区几千人马身上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杀气与威风。
上官孝揉揉被冻得有些麻木的小脸,眼睛里却透着冷静的神采。自从来到这里,也陆陆续续的和突厥兵有了几次小冲突,大多是小股的遭遇战,可是这已经足以让他看懂战争的残酷与无奈。看着身边上司李靖风雪中如同雕塑一般坚毅的面孔,他打心里敬佩这个老将军。素来只知道这老头儿以稳重著称,现在看来,这老爷子上了战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堂堂兵马大元帅,竟敢甩下几十万精兵,只带了区区三千人马,从马邑出发,顺着阴山小路,在这深山中边走边探,硬要抢占军前要地恶阳岭。
上官孝自然不甘人后,硬是抢了个先锋的位置,陪着李靖一路走来,不可谓不辛苦。亲眼看着几匹健马因为路险,不小心连人带马摔进山崖下边去了,可是这些飞虎兵早已看惯了生死,是精兵中的精兵,没有人因此迟疑不前。
就在上官孝以为还要在这样的黑暗里摸索的时候,一骑斥候回来了:“启禀大帅,前面再行三四里地就到襄城了。”李靖精神一震,他心里明白,在这深山里已经艰苦行军了几天,就算是飞虎军再骁勇,也不免会军心不稳,现在终于听到了好消息,他沉声道:“传令下去,全军原地整装,加速前进。”
随着号令传下去,所有的将士都一扫压抑的心理,加快了行军速度,很快远远的便看到了风雪中那忽明忽暗的灯火???
吉利可汗坐在温暖的牙账内,面前摆满了各种珍肴美味,却怎么也难以下咽。外面的风声更大了,隐隐听到士兵巡逻及口令声。他心里很烦躁,今年连续的旱灾冰冻让草原上牛羊死亡无数,牧民的日子更难过了,偏偏薛延陀、回纥、拔也古、同罗诸部又趁机群起反抗,想到这里,他恨恨的把酒杯摔在地上。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吉利心中一惊,迅速站了起来。一个亲卫慌乱的从外面进来:“可汗,有敌袭。”
“看清了是谁的兵马?”
“是唐兵元帅李靖的旗号。”
如同一盆冷水灌顶,吉利心中一阵冰凉:“李靖!他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心腹大将康苏密踉踉跄跄的冲了进来:“可汗,快撤吧,是李靖的大军!”
上官孝没想到敌兵的防范如此懈怠,真的以为这样恶劣的天气中就不会有敌来袭?心中也更加佩服李靖的毅然与奇谋,他一抖手中的银枪,如同猛虎冲入羊群一般杀入一团混乱的敌军阵营,他知道这次奇袭带的人并不多,只能趁乱取胜,不能让对方清醒过来,更不能让那些将领把士兵们整顿起来。手中的银枪如同一只犀利的毒龙,挥舞中手下难有一合之众。
三千飞虎兵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将火把投入对方的帐篷中,顿时火光中杀声一片。黑暗中,突然遭袭的突厥兵一片混乱,难以组织一次有效的对抗,只能边战边退。
算起来这还是上官孝第一次遇上这样长途奔袭,以少对多的战斗。但是听着耳边战鼓声声,杀声震天,看着身边的士兵浴血奋战,心底便只剩下汹涌的战意了。不过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儿,银枪一边无情的收割着身边敌人的生命,目光却在搜索着对方的高级将领。突然看见不远处几个将领模样的人,身边带着几十个亲兵,匆忙的向外面奋力突围。上官孝精神一振,只是身边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实在难以过去,他干脆把枪一收,在亲兵的守护下,抽出射日弓,搭箭就射。
吉利在心腹的保护下,领着一队精兵正慌乱的往外突围,突然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他本能的一低头,一声脆响,精钢的头盔被射落在地,他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再也顾不上其他,拍马就跑……
上官孝有些遗憾,昏暗中三支箭只射落了两人,再想搭弓,身边的敌人又潮水似的围了上来,只好收起弓,继续近战……
月色惨白,战场上渐渐平静下来,雪地已经被染成红色,遍地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有些还在挣扎呻吟。上官孝内力深厚,身上并不觉得很累,更没有受伤,但浑身上下已经是溅满了敌人的血,粘乎乎的让他心里觉得有些不好受,杀气渐退,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
李靖却是早已看惯了这些,他目光如炬,步伐有力,井然有序的命令手下开始打扫战场,派出斥候查探吉利的去向。自己则带着亲兵进了中央大帐。大帐里一片狼籍,酒杯等物更是散了一地。上官孝平定了心情,紧紧身上的战甲,大步跟进了大帐,等待下一个命令。
出了正月,城里下了一场雪,银装素裹,天地间显得格外清爽。
颐园,暖阁中,莲花熏炉内燃着淡淡的幽香,室内温暖而舒适。上官文琴靠在软榻上,比对着几上一张精致的地图,仔细的翻看着手中的战报,这份战报是影部传来的最新消息,知道上官孝安然无恙让她松了一口气。突然一阵胸闷,感到有些气短,轻抚着已经微微有些凸起的小腹,她苦笑着,怀上这个孩子似乎比当年更辛苦些。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