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的警姿站得我左摇右晃不止,还吃了李进含笑的一记轻轻的栗暴。远处树荫下佟皓阳那天杀的小子早就开始翘着二郎腿在凉风中闭目养神了,旁边的筱洁清爽的站成了一面旗,飘逸的马尾不知又勾起了多少无知少男的纯情。
在警哨再次吹响的时候,我很丢脸的在松口气的过程中跌到一边,然后更为丢脸的在嬉笑的哄闹中发现站在旁边的班级竟是尚玄烨所在的美术一班!他轻描淡写的瞄过来,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也许只是我多想,搞不好他根本就是面无表情。
筱洁优雅而艰难的抿紧嘴巴,但那些幸灾乐祸的笑意还是憋不住的从眼神中流出来。
“寒晓,你的平衡感真的很差?,回去让你奶奶多炖些补小脑的汤水喝。”
我瞪了她一眼,一骨碌的爬起来,拍拍屁股大义凛然得像刚才摔倒的事全是大家热晕了头时产生的幻觉一样。
李进无奈而忧郁的盯着我开始发表“演说”,仿佛整个班只有我一个人似的。
“等一下我们全体班级将会进行一次阅兵仪式,虽然只是排练,但领导们都会到场,你们就算有天大的问题也得给我挺过去,听到了没?”
“听到了。”
“声音太小了听不到!”
“听到了!”
“季寒晓,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该死的,我一心想低调做人,他就不能不让我这么引人注意吗?
“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丢脸死了!真是丢脸死了!我侧过脸,难受的避开李进灼热的乞求目光,不巧却碰上了从刚才起表情就变化不大的尚玄烨的眼神,被他看到啦!我咬紧嘴唇,想死的心都有!
休息的时间永远是那么弹指一瞬,警哨吹响后,我蔫巴巴的站起来,空荡荡的无袖迷彩上衣一片火热,而李进那种祈祷中又带有恳求的目光自我站起来后就没离开过我。我不耐烦的皱起眉头,筱洁早在一旁不着痕迹的笑了起来。
漫山遍野的绿色大军依照班级迅速蠕动成整齐的行列,穿过一条宽大的柏油大道进入塑胶足球场。
在踏入足球场的第一步,李进便远眺主席台,梗直了脖子摆动着胳膊有力的踢着正步,额角甚至还有掺杂着紧张的汗水溢出。主席台上坐了有三星级别的校领导和李进他们的正副团长、参谋长等等一干故作正经把我们当猴耍的傻冒。
绿色大军行列井然有序的步入塑胶跑道,墨绿和橙红的搭配在蓝天白云的映照下丑陋得让我无法言喻。
这么多的帽子,这么多的衣服,这么多的裤子,全以同一劣质的款式存在。
这么多的胳膊,这么多的腿,这么多的脸庞,这么多的背影,全以同一状态出现。
从前到后,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的队伍,蠕动,蠕动,蠕动,上下起伏连绵不绝,像一只多足汁粘的绿色大肉虫。
我耷拉下眼皮,突然恶心得无法自拔。
脚下的塑胶跑道在高温猛烈的侵袭下变得软嗒嗒的,似乎踩一脚便陷下去一截。就在这种看似清爽的跑道上,我们多足汁粘的大肉虫超出所有人预料的颠覆了校领导对此跑道的骄傲,在几万足的践踏下,看似无比干净的塑胶跑道令人大失所望的腾起了阵阵灰尘,霎时间天地迷蒙,漫天狂舞的灰尘像鬼魅的雾般笼罩着我们。主席台上的那些让李进紧张的傻冒们早已眯起了眼睛捂住了口鼻,只有那个不怕死的学生播报员还在那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叽里呱啦一成不变的破言烂语,真是要多烦就有多烦。
前边的美术一班缓缓走过主席台,每个人的后脑勺都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悲哀。李进紧张的瞥了过来,看那样子好像恨不得把我揪出来扔到外太空去。他扯着嗓子喊起了口号,脖子和脑门上的青筋毕现,不禁让我想起了地图上纵横交错的铁路线。
我不会再出丑了。
因有着这个信念,在走过主席台时,我的正步踢得前所未有的好,真是英姿飒爽干练有力。李进忧虑的神色稍有缓和,我已从他放松的眼神中读到了破天荒的赞许之意。但老天就是嫉妒英才,硬要在我咸鱼翻身丑小鸭变天鹅麻雀变凤凰的时刻给了我沉重的打击――噢不,是毁灭性的打击!
眼看着我们就要稳稳的离开主席台前,谁知就在路过主席台的尾巴时,我那寄得很难看的鞋带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在我精神抖擞的踢出刚劲的正步时,脱离脚丫跃过前排同学的头顶,以一个奇异得不能再奇异的弧度飞了出去。
主席台整日整日播放的恼人的音乐不知怎么嘎然而止,那个像青蛙叫的播报员也突地不再说话,专心的检查那好死不死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的光盘去了。
然后,我,大家,全都听到了一句“谁的鞋”。
主席台上的领导睁圆了眼睛。
我嘴角抽搐,李进混合着灰尘的汗水无声的滑落,在脸上划出道道肮脏的痕迹。
整个世界的灰尘在这安静的时刻愉悦的飞翔,我很明显的听到了脑海中有个东西猖狂的碎掉了……
世界崩塌了……瞬间毁灭……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我,我拿的是最小尺码,但那破鞋尺码偏大,整整空出一个趾头,想不甩出去都难,更何况我还是个超级鞋带盲!
就在我紧急调整破碎的心态好坚强的面对往后的生活时,一只洁白修长的手的出现完全打碎了我刚粘合的心情,粉碎了我屹立不倒的自尊心。
筱洁说我当时的表情真的比吃了大便还难看,对此,我完全没有异议。
当尚玄烨右手捂着后脑勺,左手钳起我的鞋子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注定成了学校经久不衰的笑柄。
他在跟随着音乐神经病态白痴的停下来的队伍中不急不缓的走过来,不顾大局的在主席台前把鞋子递到我面前,两边的人识相的左右为营。我盯着那只劣质的散发着阵阵胶臭的绿鞋,真想复制身旁筱洁的帽子衣服混入更大坨的绿色人流中迅速消失不见,再也找不出来。我从来没有如此的渴求着平凡!
尚玄烨看了一眼我的光脚,终于把目光定在了我的脸上。我敢肯定,这次我一定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深深深深的印象。
“你的鞋。”他钳着鞋带把鞋子递到我跟前。
“对……对不起……”
他转过身,鞋子在我伸手的前一秒掉落下去,在塑胶跑道上砸起一团灰雾,但在我看来却是把跑道砸出了一个深深深深的坑。
不知是哪个活得不耐烦的家伙咳了两声笑了出来,于是整个足球场,近万张嘴全都张开一个丑陋的黑洞,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波涛汹涌的狂笑。而在这些比灰尘还猖狂的笑声中,我双眼泛红的瞪着尚玄烨的背影,孤单又寂寞,心里突然柔软得碰一下就会流出血来。
我不会再出丑了……
可是我又出丑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最先开口笑的活得不耐烦的家伙就是我们K大以严肃而闻名遐迩的校长大人……
而我所一直不知道的是,当时在整个喧嚣得几乎要蒸发的操场上没有笑的除了那个脸臭得要死的离去的尚玄烨,还有一个站在人群之外像岩壁上孤独站立的石像一样眯着眼看着这一切的佟皓阳……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