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着哈欠慢条斯理的踱到洗手池边,我可以肯定的说拧水龙头的动作是我那一整天最轻柔最文雅的动作(我这人总是在人后才显露高标准的素质,不像筱洁人前天鹅人后流氓,我是属于内敛的内涵派……),但我在前面已经说过“人倒霉喝凉水也会塞牙缝”,于是为了响应我这一言不由衷无可奈何的“号召”,我们锃光瓦亮可以当镜子照的水龙头同志竟然无视我难得袒露的温柔,“砰”的一声像香槟振奋人心的瓶塞一样以一道不可预知的丑陋弧线蹦离了岗位,被它强压积怨已久的自来水像立即被共产党解放的中国人民一样欢欣鼓舞举国欢庆,喷得天花乱坠,淋地我措手不及。
我大叫一声无人应答,整栋楼像是战后的废墟,悄无声息得近乎阴森。我捡起水龙头同志拧了半天,很明显它已滑丝彻底背叛了党的领导,无情辜负了我对它的殷切希望,誓不回头甘做叛徒。对于这种不争气的家伙我只得气急败坏大骂着将它扔出老远,眼一瞪心一横的重新跑回厕所利索的脱下迷彩T恤,套着空荡荡毫无触感的无袖外套,像冲在第一线的战士一样英勇而无畏的冲到肇事的水龙头空洞前,一记“闪电离子光速拳”就把揉成团的T恤塞进了空洞,堵住了“敌人”肆无忌惮胡乱祸害的“枪口”。
把湿手往外套上蹭蹭,我甩甩湿嗒嗒的头发,冷哼一声留给汉奸水龙头一个毅然决然的自以为可与朽木白哉一拼的帅气背影。
当我集合在早已集合好了的队伍前时,无疑又成了集万千阳光于一身的太阳灶。四周的目光密集又灼热,我恍惚间看到从破败帽檐上滴下的汗珠被瞬间蒸发。
李进先是惊愕,后又想笑不敢笑的盯着我像从洗衣机里没有脱水就捞出来的衣服,又是吼叫出声:“季寒晓,你难道不小心滑到厕所洞里去了吗?”
这一问登时让我颜面无存,班上发疯似的放荡笑声立即以火烧火燎之势迅速蔓延开来,波浪起伏,一浪高过一浪,铺天盖地的笑声像是千万噬咬我的白蚁,让我的人随着那身设计失败的军训服一起脱水,脚下立即汪洋一片。
这个时候,解释已成了多余的负赘,我理智的选择了沉默。伸手挠了挠被盯得发痒的脖子,扯了扯因挖去立领过大到几乎掉到胸口的圆领,我清清楚楚的瞥见李进黝黑的脸颊突然升级了颜色,从内部透出的黑红让他的脸像发亮的燃炭。
“季寒晓,你给我站好!”李进的音调提高,眼神却心虚的飘到了另一边。
筱洁像是隐没在草丛里的蛐蛐,小巧的嘴巴发出只有我听得懂的暗号。我站直了身体发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架势,直接忽略掉李进的批评数落,气定神闲的看向筱洁。她在两脑袋的缝隙中挤眉弄眼,嘴巴撅得像鸭子一样,肩膀压抑的躁动让我清楚的明白如果不是身处队列,四周人群如潮,她一定会卷起裤腿撸起袖子大骂着“他奶奶的”直冲过来告之她半天也没能让我明白的唇语。
“季寒晓,你十分缺乏集体观念,你再这样……这样会拖班上后腿,让班上其他同学的努力付诸东流。”
不错不错!竟然还会用“付诸东流”,看来李进也不是先前说的“小学毕业,大字也不认识几个”的文盲程度。
筱洁还在撅嘴,眼睛翻得几乎只见眼白,活像被人掐得喘不过气的蛤蟆。
“你还笑!”李进很想盯着我增强语言攻击的气势,但不知淋水过后的我太过妩媚动人还是比厕所洞下的便便更加不堪入目,他的眼神自碰触到我时立刻像避瘟疫一样的迅速避开,让因他吼叫而调回视线盯着他的我觉得很没面子。
“你还真是无所畏惧无人能及的厚脸皮!站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教官训不仅不知悔改还面不改色旁若无人的弯着嘴角笑!”我敢肯定李进不止小学毕业!“骂也不能骂,打也不能打,我们只是小小的新兵,也很辛苦的,你想要我怎么办啊该拿你怎么办啊厚脸皮!”
骂了这么多个“厚脸皮”还好腆着张炭烧脸说不能骂我,我看他才是真正的厚脸皮!
筱洁的头都摇了起来,最后终于无法忍受意喻不明的痛苦,顶着被教官发现后会被训斥的危险,将紧贴大腿外侧的双手抬到胸简洁的比划了一下。我脸色一绿,终于明白李进的视线为什么会避开我的整个身躯,为什么他的黑脸像烧红的蜂窝煤一样发亮。我瞪着李进,那种无声的指责立即让他愈发的心虚起来,连流利的训斥也变得磕巴起来,最终在我越加强烈的控诉中败下阵来。他挥挥手,轻咳两声缓解尴尬也解除危机说:“你……你现在呆到一边去晾干再过来!”
我拽紧被风吹得一鼓一鼓的领口,像百战不怠的将军雄赳赳的离开了训练场地。该死的!他竟然看我在风的鼓捣中在肥大的改造过的军训服下时隐时现的胸部!真不明白那两坨无用的脂肪有什么好看的,更何况它们还深藏不露的躲在BRA后面!这一刻,对李进的鄙视就像长在墙角的藤蔓植物,一点一点的爬满了整个心房,在后来对他彻底深刻的认识中,形成一面无坚不摧的城墙。
阳光毒得让人再也不想和它见面,我中暑了才会听李进的话蹲在阳光下把自个晾干。我现在渴得要死,清醒的散发着无穷智慧光芒的脑袋告诉我,现在是个享受的好时机,得找个阴凉的风水宝地好好对着热得躲着直翻白眼却还要努力装淑女的筱洁幸灾乐祸的刺激一番。环顾四周,在身边都是像森林一样挺立的新生的包围下,不远处树阴下那张白色的躺椅深深刺激了我的眼球。我快步走过去,躺椅上的少年竟然头蒙杂志睡得浑然不觉。一股无名怒火从我心底最阴暗的角落蹿上来,在我们大家为了该死的毫无意义的军训累得口吐白沫的时候,这个不知比我还细皮嫩肉几倍的小子竟然打着病号的幌子,高举毫无骨气逃兵的旗帜,无耻的呆在一边逍遥快活!他如果像真的病号那样见了太阳就奄奄一息,或者像一般病号那样呆坐在一旁见习军训,我也不致于对他如此咬牙切齿,可问题是他不但理都不理军训,并且还大摆架子皇亲国戚般躺在树阴下的躺椅上,在知了没完没了催命一样的烦躁叫声中,像李进说得那样没脸没皮不知悔改旁若无人的睡得怡然自得!
真想掐断他那让人羡煞的细皮嫩肉的脖子!
也许感觉到了阵阵阴风,少年纤长的手指动了动,随后抬起胳膊拿下了搭在脸上的《车世界》,颤了颤卷长的睫毛后陡然睁大了眼睛,坐直了身子冲我吼道:“你是鬼啊,湿嗒嗒的站在一边!”
“吓到你了?”我皮笑肉不笑,刚醒还带有些许迷糊的尤物真是经典中的经典!这个时候的他们完全处于最原始的状态,不装不耍酷自然新鲜得仿若刚榨出的番茄汁。我对自己处在“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受不了”的愤怒状态中还能冷静分析尤物并还对其美色垂涎不止的行为感到又羞愧又骄傲。
尤物定了定神,上下瞟了我一眼后又露出欠抽的邪笑说:“难不成教官都受不了你,训斥时口水喷了你一身?”
我白了他一眼,“再怎么样也比你这个逃兵病号强!长得人高马大还这么弱不禁风!”
尤物又躺回躺椅,真不知道这躺椅是哪个白痴老师提供的。
“我才没病。”
“没病?那你为什么不参加军训?”
“我只是觉得那么多人穿着同样的衣服站在一起又蠢又笨。”
果然是这样!我就知道他在装病!虽然同意他的观点,但并不代表对他独自享受外加幸灾乐祸的行为表示苟同。
“你不觉得打着病号的招牌不参加军训很可耻吗?”
“可耻?比起可耻我更受不了愚蠢,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他不气不脑的又把我打量了一遍,“你不是也因为这样才把衣服整成这副德行吗?”
真是个欠揍的毒舌!
“你哪个系的啊?”
“美术。”
美术?!我像被电击了一样想起奶奶念咒的嘴唇和爷爷折磨反复忧伤的眼。我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踢着正步的人绿油油的一片,像极了连绵起伏的麦田。蹲在躺椅旁,我小心翼翼的凑近尤物说:“那你认识你们系被保送进来的尚玄烨吗?”
他愣了一下,眼中闪过莫名亮光,“你是谁啊?”
“我是新闻传媒系的季寒晓。”
“季寒晓?”他再次坐直了身子,眉毛上挑嘴角玩味的弯起,“我认识他。”
“真的?那他在哪里?”
他嘴角的笑容渐次扩大,纤长的食指朝前边轻轻一点,“喏,靠左边第一排系鞋带的那个就是尚玄烨,已经不只一个人问起他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