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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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才过戌时不久,便见两人手持风灯在翁家林中穿梭,脚踩枯枝残叶咔嚓声不断,暗夜人静之时听得甚是清楚。

    前边一人走得是一瘸一拐,木杖点地笃笃有声,正是翁瘸子。后边那人低首躬背,走的是畏畏缩缩,像似怕极被人发现一般,行迹鬼祟,不是那翁老五还能有谁?

    两人行至林中深处,在一株参天老树前停了下来,朝上张望一番,翁瘸子扬声喊道:“继达侄子可在家么?”

    话声落了没多久,上边传来一人道:“谁?”声音略显幼嫩,是个少年之声。

    翁瘸子听声辨人,已知上边发话之人,便笑答道:“是侄孙啊,你速去禀告你家阿爹,就说二爷和五爷来了,寻他有事相商。”

    上边那少年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两位阿爷来了,我还道是什么阿猫阿狗又来捣乱?您二老等着啊,我给您们叫去。”

    翁瘸子侧耳倾听,没见上边有何动静,当下笑着喊道:“你这兔崽子,又来戏耍我们两个老头子?现在不是玩耍的时候,快去,快去,莫要耽搁了时辰,误了正事小心二阿爷我打你屁股。”

    少年果真没有离开,他见翁瘸子识破了他的诡计,轻笑几声,道:“二阿爷耳朵就是尖,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说吧,找我阿爹有什么事?”他压低声音,故意装出一腔老气的语声。

    翁老五不耐道:“你这娃娃,莫装大人了,屁大孩子知道什么,快叫你家大人去。”

    少年咯咯笑了起来,道:“我阿爹刚睡下,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兴许我也是能做主的。”

    翁瘸子忍俊不禁,笑骂道:“别胡闹,你想做主,也得等十数年以后再说,现在两位爷爷有要事找你阿爹相商,快去禀告就是,磨蹭什么?”

    少年叹了一声,慢悠悠道:“您二老又不是不知道我阿爹的身体,那是一天不如一天,如今好不容易睡下了,可不能再行打扰,否则他就彻夜难眠了,我好歹也算这家里唯一的男丁,虽然年龄小了点,但还是有些决定权的,说吧,再不说我可要回去睡觉去了。”

    翁老五怒道:“你这小屁孩,你懂个球哟,啰啰嗦嗦,不是急事,谁愿意夜里来寻你阿爹?你到底叫还是不叫?再消遣老子一会上去打你个满地找牙。”

    少年又叹了声气,声音慵懒道:“那好吧,我可给了您们二老机会了,您们自己不争取,也怨不得我了,我走了,您们慢慢等,等到明日清晨,阿爹估计也就起床了。”

    两老在树下互相对视一眼,微微苦笑摇头,碰上这么个不讲理的顽主,还真是有些无可奈何。

    翁瘸子喊道:“侄孙,你怎么如此不明事理呢?简直是瞎胡闹嘛!你再不去叫人,二阿爷我可要硬闯了。”说着间作势要跃。

    少年咯咯笑道:“二阿爷,你别把我当三岁小孩了,此处离地十余丈高,树干圆滑,您老跳不上来的。”

    翁老五勃然大怒,撩起袖子往上指着骂道:“好你个兔崽子,明日待你下树来,给老头子我捉住,非结结实实揍你一顿不可。”

    这番恐吓话倒起了作用,少年不应,想来也是有些怕了,但也听不到他离去的声响,估计又玩刚才那把戏,和两老耗上了,意思只怕是我就偏不叫,看谁拗过谁?

    二老在下边等得不耐,翁瘸子也是有些微怒道:“你尽管去叫就是,难道你还怕我们两把老骨头害了你爹不成?”

    上边还是毫无声息,翁老五心思一转,喊道:“啊?侄媳来了,快帮我们教训下这小猴精。”

    此话一出,上边立即传来嗵嗵嗵奔跑之声,转到树干后边去了。两老在树下哈哈大笑,小孩儿心性,终究还是怕家中大人责罚的,那少年冷不防被翁老五拿话一诳,不急细辨真伪,忙忙想寻地躲藏起来。

    两老笑得正欢中,上边脚步声响,那少年发觉上当,又转了回来,怒道:“五阿爷,原来您拿话戏耍与我,不和您们玩了,我去睡觉了。”

    翁瘸子急道:“哎,哎,别急着走啊,把梯子放下来。”

    那少年不吱声,两老在树下只听得一阵声响,慢慢朝上移去,想来这次他是真的走了。耳听那阵声响越离越远,渐渐细无可辨,两老急得直跺脚,心里暗暗叫骂。

    翁老五着急之下,不顾是否影响周边人众,运力丹田,扬声吐气道:“继达侄儿,请下来叙话。”声音远远传了开去。

    话声方落不久,便听上边隐隐传下一女声问道:“是五叔啊?那么夜了来寻继达作甚?”

    翁老五应道:“哦,是侄媳呀!正是我,还有二叔,我俩前来找继达侄儿,有事相商。”

    那女声答道:“请稍候片刻,晚辈这就下去迎请二老上来。”

    两老齐声应了,接着听到树上传下一阵窸窸窣窣的枝叶摇曳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工夫已是到了近处,一阵细碎的步伐声响起到方才那少年发话之处停了下来,哗啦啦声中,树叶一分,一支绳梯垂挂了下来。

    两老抓住绳梯,便朝上攀爬而去,到了廊道之中,只见一中年美 妇正在上边等着他们。这美 妇生得是淡雅脱俗,丰姿绰约,不施粉黛而颜如朝霞映雪,身上穿着虽是粗衣土布,但一身气质,却是高雅不凡,举手投足间俱是落落大方,恰到好处。

    她一见二老上来,便款款行了个万福,满脸歉意道:“不知二老驾到,让二老在树下久候,晚辈实在失礼了。”

    翁瘸子连连摆手笑着道:“无碍事,深夜打扰,说起来,还是我们的不是了。”

    翁老五却冷冷道:“此次前来,倒是叫你家那小猴精将我俩着着实实给戏耍了一番。”

    美 妇歉疚道:“二位叔叔莫要见怪,那孩儿从小让他阿爹宠惯坏了,生性顽劣,甚是调皮,有何不当之处,阿草给两位长辈赔礼道歉了。”原来这美 妇正是卯翁柳长孙,阿侬已经外嫁翁家多年的大阿姐,也是翁家的影子寨主卯柳草。她一说完,就要俯首行礼,翁家两老忙忙摆手制止,侧身让过,哪敢受她这一拜。阿草眼角瞧见,嘴角轻笑,见二老已是侧身让过,自然也是见好就收,不再行那赔罪之礼。

    翁瘸子笑道:“继达侄儿身子骨还好吧?这段日子里还咳得凶么?”

    阿草答道:“谢谢二叔关心,唉!他还是老样子,看来这病是好不了了,只能是行一步且瞧一步得了。”话语虽是轻松随意,但眉头微锁,面上笼罩着淡淡哀愁。

    翁瘸子安慰道:“继达侄儿吉人天相,这道坎总能迈得过去的。”

    阿草轻轻一笑,道:“二位长辈请上屋叙话。”引着二老进了树屋,行了几步,又见一垂梯,上边屋顶紧贴树干处开着个天窗,垂梯穿过天窗,高高往上延伸。

    二老已来过多次,早就熟悉至极,当下不用阿草招呼,已是抓住绳梯依次往上爬去,阿草跟在最后。又爬了五六丈高,到了第二层的树屋廊道,两人也不停步,进了屋子,自寻了凳子坐下。

    阿草跟了进来,给两老奉上热茶,笑道:“继达已是睡了,他身子骨弱,还是别惊醒他吧,二老有事和晚辈说也是一样的。”

    两老齐齐点头,翁瘸子哈哈一笑,捋须笑道:“这事和侄媳说,那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阿草不解道:“怎么?此事与晚辈有关么?”

    翁瘸子微笑着点点头,翁老五抢着说道:“而且不是小有关系,而是大有关系。”

    阿草行到一边,拉了张椅子坐下,微微一笑,道:“那晚辈就洗耳恭听,愿闻其详了。”

    翁老五故意卖着关子道:“前些日子里,继达侄儿叫了我等五老同时出山,去一个地方办一件事情。”说到这里却又住口不说,双眼紧盯阿草反应。

    阿草一脸愕然,有些惊疑道:“翁家五老同时出山去办一件事,这事可小不了,定是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了?”

    翁瘸子听她此言,也是一惊,道:“怎么?侄媳竟然不知?”

    阿草笑道:“瞧二叔说的,翁家大小事情,历来是男儿汉做主,晚辈是个妇道人家的,哪能事事都知?”

    翁瘸子更奇,问道:“我那继达侄儿也没和你说起过此事么?”

    阿草摇摇头,道:“他做得事,晚辈一概不过问,他不告诉晚辈,晚辈自然也是不知的。”

    翁瘸子瞧她一脸茫然,不似作伪,似乎是真的不知,不由暗自沉吟一番,思来想去,也是不通其理,扰扰头只得道:“那想来是继达侄儿想给侄媳个惊喜,所以故意隐瞒不说的吧?”

    阿草更是惊奇,道:“惊喜?”言罢淡淡道:“自打嫁来翁家以后,晚辈就远离了这个‘喜’字,注定今生已是与它无缘,还何喜之有?”言语中颇多不满与无奈。

    翁瘸子轻咳两声,有些发窘,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翁老五却不与翁瘸子一般心思,他此时心中兀自冷笑道:“你不知?骗得了谁?若没你点头许可,就凭翁大那病夫,敢同时调令五老出山?”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