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翁柳初到此地,一眼望去,只见原始老林连绵不断,青青黑黑延伸至天尽头处,怎么瞧也似瞧不到边一般,林多山高,草厚虫密,兽吼鸟鸣,惟独未见丁点房屋的迹象,生灵虽多,却无人迹,这是翁家寨子?苗疆三寨之一的翁家主寨?
瞧见卯翁柳一脸茫然莫名的神色,翁瘸子笑了笑,领着他便往前走,走不多时,便钻入一片老林之中,才行几步,头顶传来人声吆喝道:“谁?什么人?”。
三人闻声停下,翁老五低声道:“是七伢子这小混蛋。”
卯翁柳抬头一瞧,只见一株参天大树半腰处,树杈间竟搭建着一座草棚,隐于浓厚绿叶之中,若不是棚中之人率先发言询问,只怕也注意不到这地处。
翁瘸子仰头喊道:“是你家二伯回来了,你这兔崽子一惊一乍的作甚?”
草棚中传来一人不好意思的轻笑,便不再言语。翁家两人带着卯翁柳继续前行,沿路不断有人出言相询,都是居栖于树叶之中,隐藏极深,卯翁柳一路走着是暗暗惊心,思道:“翁家寨防备森严,若是无人带路,毫不知情之下冒冒失失闯了进来,只怕还没到村口就给人逮个正着了。”
又走了一段,翁瘸子停下脚步,道:“到了。”
卯翁柳一惊,四处打探一下,触眼之处,皆是一片山林,哪有房屋的影迹?当下有些惊疑道:“到了?”
翁瘸子面色有些得意,一瘸一拐行到一株老树下,双手互拍几下,不一会工夫,只见树上垂下一道绳梯,卯翁柳往上瞧去,只见绳梯延伸到树上叶茂枝密中去,透过少许缝隙,隐隐约约似乎瞧见一处房子的轮廓。
翁瘸子挥手招呼他过来,把拐杖往腋下一夹,当先爬了上去,卯翁柳待他爬到一半,自己也跟了上去。翁老五也手抓绳梯,就想爬上,翁瘸子往下瞧见了,冷道:“这是我家,你爬来作甚?回你家去。”
翁老五面色一红,支支吾吾半响道:“我还是跟着你们吧。”他害怕自己离卯翁柳太远,虫蛊脱离了蛊主的控制,发起疯了可就要了命了。
卯翁柳笑道:“让他跟着吧,无妨。”翁瘸子冷哼一声,也不再理会,继续往上爬去。
卯翁柳跟着爬了一阵,便上到一处平台廊道里,廊道外侧建有护栏,廊道里侧只见一座房屋围绕着大树干而建,屋身围满了藤蔓绿叶,再加之周围枝叶茂盛,与其连在一起,看似就与大树如同一个整体,是以从下望来,根本瞧不到这处房屋。
卯翁柳依在护栏处朝外眺望,是越瞧越心惊,只见森林大树之上,密密麻麻建满了相同的房屋,有的树稍小,只建一座,有的树大,层层往上有着两座或者三座以上数量不等的房屋,都是绿绿葱葱,和树木合二为一,肉眼极难分辨到底哪是树,哪是屋了?几乎凡是参天大树之上,都必有房屋,密密麻麻延伸到林子深处去,也不知到底有几座?
卯翁柳心里惊道:“怪不得看不到房屋的影踪,原来全跑到树上来了,藏得隐秘之极。翁家人此招玩得甚是聪明,依树而建,以树为家,依靠地形,有攻有守,进退有度啊。”
翁家两人见他正想得出神,不愿入屋,也只得在外相陪,等了一会,翁老五手指前方,在身侧突然开口道:“最里边那棵最大最高的老树上,就是我家族长所居。”
卯翁柳循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林子远处,的确耸立着一颗参天老树,比别的树木都要高上许多,颇有鹤立鸡群之感,但枝叶茂盛,地处又远,卯翁柳运足目力,也瞧不清树内分毫。
翁老五道:“我们族长也似你们族长一般,自从寨子交由卯柳草掌管之后,他已有多年未曾踏出此树一步了,算来也有整整十年了,除了老二,我们想要见他,都是极难。”
卯翁柳转过头来,神态极是惊讶,道:“自从那小……卯柳草开始执掌你寨牛耳之后,他就不理世事了?”
翁瘸子叹了声接口道:“正是,也不知道他是做何想法,就算把寨中大事交给个小丫头管理,也不至于连门都不出了吧?”
卯翁柳“哦”了一声,心有所动,翁瘸子知他想说什么,不待他开口,自顾言道:“初时,我们也是认为他是被胁迫的,于是我数次登门拜访,想瞧出些端倪来,只要事实果真如此,定是卯家丫头所为。”
卯翁柳转回头,继续盯着那棵大树不放,嘴里淡道:“可查出什么来了?”
翁瘸子摇摇头道:“没有任何可疑之处,每次族长都亲自待我,和我喝酒聊天,有时一喝就是一宿,每每都让我尽兴而归,我回来细想,瞧其神态,未见有甚不妥,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翁老五哼了一声,道:“你就好嘛,次次都能和他饮酒快活,甚至是夜半三更找上门去,他也一定会起身亲自迎你进去。我们另外四人,想要见他,难如登天,不是推脱说身体不适,就是哄我等众人并不在家,有时更好,干脆连个说辞都没有,门儿都不打开,直接闭门谢客了。”语气酸溜溜的,甚是嫉妒翁瘸子。
翁瘸子笑道:“我为人处事光明磊落,向来说一不二,从没做对不起寨子里的事,寨主他老人家自然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待见我,有错么?”
翁老五被他抓到痛处,为之语塞,只得忿忿又哼了一声,卯翁柳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若换我是寨主,寨中有你这么一名忠心耿耿刚正不阿的元老,不管几时,也不管多夜,只要你找上门来,我都会亲自待见的。”
翁老五冷道:“只怕其中道理,未必如此。”
翁瘸子喝道:“老五,你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儿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我和寨主联合起来搞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翁老五冷冷道:“就你那心眼,放个屁别人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想弄鬼心眼,你也弄不出。”
翁瘸子不怒反笑,点头道:“这个说得在理,我就是这么个人。”突地想起什么似的,笑脸一变,怒道:“那你意思是寨主在玩花样?”
翁老五淡淡道:“不敢,不过我觉得他是在用你之口,来堵我们的嘴。”
翁瘸子横眉倒竖,正待发火,卯翁柳摆手制止道:“为何如此说?你且说下去。”
翁老五道:“寨子里的人都知道,老二平时就是个直性子的人,从来藏不了私的,为人又善良正直,热心助人,素得寨子中人敬重,人缘极好,说话很有分量。”
翁瘸子插嘴道:“此话不假,又和寨主有何关系?”
翁老五道:“你先别插嘴,我可说到正题上了。我来问你,既然你的话素来全寨人都相信,那么那段时日里,寨子里传得最多流言蜚语是什么?”双眼炯炯,盯着翁瘸子不发一言。
翁瘸子一撇嘴,不以为意道:“还有什么,就是他被胁迫的事情呗!”
翁老五道:“这就对了嘛,寨主他老人家就是故意和你接近,希望通过你的嘴,为其澄清辟谣,只要你一发话,自然就无人起疑了。”
卯翁柳奇道:“他自己为何不亲自出来说,还要通过一个外人之口来为其辟谣?”
翁老五笑道:“这正是我起疑的地方,当时我也想了好久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不待见我们,为何他不自己出来辟谣,再退一步,就算他不言不语,但久不久出来在寨子里走动走动,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么?为何一定要借老二之口来辟谣?”
翁瘸子也觉得他说得甚是道理,仔细想想,其中真有些奇怪,不禁问道:“那当时你怎么不说?”
翁老五自嘲的笑了笑,道:“我说?我人轻言微,就算我说了,有人信么?你这么一开口,个个都死定真相就是如此了,我反其道而行,还不被人说我是挑拨离间,故意在寨子里制造混乱?再说,卯柳草那丫头的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得罪了她,我还能有好日子过?所以想想,既然如此,咱也随波逐流得了,何必做那人人唾骂的过街老鼠?”
翁瘸子冷笑一声,道:“老五啊老五,你打小就这种心理,从来不做自己吃亏的事,就算正理,只要大伙儿个个都说是歪理的话,你明知是错,也和大家一起附和,这样子,没人愿意相信与你说的话,也是必然的啊。”
翁老五眼中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咳咳两声,道:“随波逐流有什么不好?这世道,你以为说真话就能讨得好?并不是个个都似你一般,若我像你,早死上千次百次了,还谈什么真真假假?”
翁瘸子正待出言反驳,卯翁柳见他俩越争越上火,话题都扯远了,忙插言道:“好了,莫争了,先说正事要紧。”
翁瘸子微微摇头,不再出声发言,翁老五赔笑道:“是,是,说正事。”转头东张西望一番,怕是有人偷听到一般,才压低着声道:“所以我怀疑,这其中有诈,其中的蹊跷,不言自明!”
卯翁柳心中猛地咯噔一下,暗道:“难道阿草这丫头真做出了胁迫长辈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