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头上已挨了一暴栗,只见老刘头吹胡子瞪眼道:“就你现在这身子骨?甭说去打人了,先站利索了再说。”唾液沫子喷了凌云霄一脸,继道:“再而言之,那些黑衣人里高手甚多,再加之人多势众,就算我们打上门去也未必能有胜算。”
阳有仪道:“那依前辈您的意思是?”
老刘头眨眨眼,故作神秘道:“那洞老汉走了几十载,里边的条条道道闭着眼睛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有一个去处保准是那些人所不知道的,咱们今夜就悄悄摸进去探个虚实。”
夜色方暗,老刘头和阳有仪便出了镇,朝着乱葬岗奔去。两人腿法极快,行不多时便到了乱葬岗,老刘头却不往那洞的方向走,径直引着阳有仪往乱葬岗疾奔而上。
到了岗上,老刘头东瞧西望一番,便领着阳有仪朝西边一处荒草堆奔了过去,到了近前,用手扒拉开荒草,寻了个大石所在用脚掂了掂,点头道:“就是这里了。”言罢将脚下的大石挪开,只见下边露出个黑黝黝宽不过人身的小洞来。
阳有仪疑惑道:“前辈,这是?”
老刘头嘿嘿一笑道:“这所在是前些年老汉无意中发现,可以直通到洞里腹地,咱们进去瞧瞧。”言毕当前一躬身便钻了进去,阳有仪紧随其后也跟了进去。
此洞甚小,仅容一人勉强爬着通过,老刘头身形瘦小,倒也没什么。只苦了阳有仪这样的彪形大汉,前后左右皆是身贴壁,壁包身,感觉实在是狭窄之极,偏偏这洞又长,七拐八折的总是爬不到头,着实是爬得苦不堪言。
黑漆麻乌中也不知爬了多久,便见前边隐约有丝光亮透了进来,只见老刘头停了下来,悄声道:“到头了,再过去就是那洞窟腹地了,腹地下边有着不少人。这洞口稍宽些,勉强还可以挤下两人,你上前边来,咱俩一起瞧瞧。”阳有仪依言爬了上去,老刘头往旁边让了让,虽说还是挤了些,但毕竟两人都能看到洞中的情况了。
原来这小洞的洞口正处在洞窟腹地左侧洞壁上方约十丈之处,从下往上望是黑通通一片,根本瞧不清有这么一个小洞。但俩人从上往下望,下面灯火通明,群群的黑衣人或坐或躺或四处走动,人声鼎沸,那是看得一清二楚听得是真真切切。
阳有仪低声问道:“这地是哪?怎么上次来没见着?”
老刘头道:“这里是整个洞窟里最宽敞的地处,上次你们就是在外边从这里把那魃魈拖出去的,你瞧那边那洞。”阳有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个洞口,老刘头继道:“往那洞里再行百来丈左右就到了那大水潭子了,里边那鱼儿味道甚是鲜美,老汉有好长一段日子没吃上了。”说着间砸吧砸吧着嘴,神情甚是向往之极。
阳有仪笑道:“等这事明了了,咱来捉上几只下酒?”
老刘头咧着嘴笑道:“几只不行,还不够你那蠢师弟塞牙缝,要多上好几只才行。”
两人正说话间,只见下边黑衣人众一阵骚动,纷纷立起身来,迎着另一边的洞口道:“计千总好!”
只听一阵笑声中一人道:“大伙都坐下,都坐下,不用和老子客气。”只见一位满头乱发披散,身材魁梧高大的汉子行将进来,挤进人群里寻了个地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和众人谈笑风生起来。
阳有仪听到此音,心里咯噔一下,暗道:“那晚与我对脚的就是这家伙。”那晚天色黑暗,瞧不清那人的样子,但话语声倒是听得真切,正是此人的声音。
老刘头惊疑道:“千总?莫不是官面上的人?难道这群家伙俱是官家来的?”
阳有仪也自万分疑惑,道:“听闻外边现今乱得很,打仗,这大清朝的江山眼瞧着就要不保了,这些人莫不是脱了官服当起毛贼来了?”
老刘头点了点头道:“这乱世兵荒马乱的,还真什么事都有可能。只是一群脱了官服的人来这种荒芜山野之地到底意欲何为,说是为了抢一具尸体而来的又有些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两人正胡乱猜测却又摸不清半点头绪间,便见下边有一人站起冲着那姓计的千总大声道:“计大人,小人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明告?”
计统领笑道:“说!”
那人道:“小的们跟随大人东征西战,战死沙场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小的们没半句怨言,也不会眨巴下眼。只是有一事如今小的们不服,大大的不服,一想起来就觉得心里窝火。”
计千总哈哈一笑,道:“有何不服,说来听听。”
那人道:“那小人斗胆说上一说了,那夜在乱葬岗上厮杀,本就是我等计家营的兄弟打的头阵,被那山道上的怪人拦截,伤亡惨重,现在好多兄弟还缺胳膊少腿的躺着呢,本就应该好好歇歇了。可前些日里进到洞里来发现那怪物,怎地又让我等兄弟上?您瞧瞧现如今,还剩几人了?千人之众不足半数了,他们那些什么费字营安字营风字营的家伙们吃得好睡得香,没事人一般,可到头来还落得兄弟们的不是了,凭啥?”听到他的话语,众黑衣人纷纷点头称是,杂七杂八闹腾起来,顿时是喧哗一片。
计千总收敛笑容喝道:“张丁,你胡说什么?”
那叫张丁的兵士平日里似乎甚为惧怕这位计千总,见计千总语声严厉,不由缩了缩肩,抽了口冷气,但随即又挺直身板大声道:“小的说得句句是实,说得也都是平日里大伙都想着的,大人若是觉得小的说得不对,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小的觉得太憋屈了,就算死了也得说上一说。”
计千总语声缓和下来,道:“这都是上头的意思,咱们做小的,总不能违抗军令吧?咱是军里的先锋营,不打头阵哪成?再说了,前些日里乱葬岗上风字营的弟兄们也不见得比我们好到哪去吧,他们折损的人手比我们还要多啊。”
张丁兀自不忿道:“那费字营安字营的那些家伙们呢?总不能捞了好处不干事吧?”
计千总猛一摆手打断他的话道:“够了,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咱们都是吃军粮的,军令一下就是一切,就算拼光了你也得上。”言辞凌厉,双目紧盯着那张丁,张丁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嘴唇蠕动,但最终还是不敢再发话,旁边众人忙拉着他的手腕,强拽着他坐了下来。
老刘头沉声道:“果然是官家的人,怪不得那夜打起仗来个个不要命,而且进退之间都颇有章法,纪律严明,与那些江湖势力或是山贼强盗大是不同。”
阳有仪道:“那还当真奇了怪,官家的人插手到地面上的事情来,何况来得人还不少,至少是万人上下,可又不打着官家的旗号,当真让人费解。”
那计千总右手抠了抠他那满头乱发道:“那夜里几人到底是什么人物?身手都皆为了得啊。站与山道那人老子与他交了几合数,甚是厉害得很,这荒山野地的竟然也有如此人物,当真令人奇怪得紧。小六,老子叫你去查他们那几人的来历都查清楚了吗?”
一个年龄看起来甚少的小个子黑衣人站起来道:“禀告大人,前些日里管带大人吩咐下来,叫我等一干人众不得随意外出,以免泄露了行踪坏了事情,所以所以……”说到这里不禁支支吾吾起来。
“所以你就没得出去查探,是不是?难道你没说是老子叫你出去查探情况的?”计千总面色一沉,厉声道。
那小子吓得赶忙扑地跪倒,惶声道:“小的已经说了,可管带大人不依,他说此事交由安然大人去办便可,叫小的只管安心在洞里待命就成,还说还说……”
计千总急骂道:“你这小子,说话怎么老是半截半截的,还有什么?快说!”
那小子答道:“还说谁若违抗军令,擅自外出,斩立决,就是就是……”说到这又抬头看了计千总一眼,颤声道:“就是大人您也不例外。”
计千总听了之下脸色铁青不发一言,众人知道他脾气暴烈,只道要发起大火来了,不料他沉默良久,只是挥了挥手,对那小子柔声道:“你起来吧。”言罢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缓缓走了出去。
老刘头笑嘻嘻道:“真是官压官,压死人,如此身手了得的人物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嘿嘿,还是我等山野草民过得逍遥自在。”
阳有仪道:“此人身手不在我之下,以后少不得还要和他斗上一斗。”
老刘头笑道:“那你得赶紧,要不然没等你俩打成,他的颈上人头早被他的顶头上司给咔嚓了。”说罢神情甚是幸灾乐祸之极。
自那计千总走后,洞中诸人又恢复了原样。两人盯看了良久,也觉得索然无味,实在是也探不出什么消息来了,正要退着出去,却见那计千总又大步行了进来。
他站在洞口处大声喊道:“听令!”
那洞中诸人皆齐刷刷的站直了起来,只听那计千总道:“大伙拿好水靠,将一切准备好了的物事都拿上,跟我进来。”说着举步便朝老刘头所说的有水潭子那洞当前行去,众人纷纷随后跟去,其中还有数人抬着好几个竹子捆扎而成的大排子。
老刘头一惊,道:“他们要下水潭子。”
阳有仪惑道:“他们要下水作甚?难道水里有一些他们想要的物事?”
老刘头道:“咱们跟上瞧瞧,难道水下当真藏有什么稀奇的玩意不成?”
待下边人众都悉数进入那洞里良久后,老刘头当先跃了下去,这老头轻身功夫绝高,如同棉絮一般轻飘飘就到了地面,可阳有仪就犯难了,他一身外家功夫登峰造极,可就偏偏不会这劳什子轻身功夫,这小洞离地面有十余丈之高,跳下去还不摔成肉酱了?
老刘头在下边不停做手势叫他下来,阳有仪四处打量,想寻得个着手的地方慢慢攀爬下去,可放眼瞧去,四处皆光溜溜一片,哪有什么可攀爬之处?
这下就有些滑稽了,老刘头不会水性,就算跟着去也瞧不出甚么名堂来,阳有仪水性极佳,偏偏又卡在洞壁之上下不去,这下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都急得满头大汗却有无可奈何。
老刘头在下面急得直打转,忽发现洞里散落着许多长竹筒杆子,估计是那些黑衣人扎竹排时所剩下的废料,根根少说也有四五丈长。当下大喜过望,拾起竹筒子就一根根并排着竖了起来,斜靠在洞壁上,一切准备妥当后就连连招手叫阳有仪跃下来。
阳有仪见竹筒子虽长,但斜靠在洞壁后离他所在之处仍有六余丈的距离,只是跃到竹筒子上采用借力卸力的办法也不是不行,总之无论如何都是要下去,就权且试上一试。
当下深吸一口气后纵身朝竹筒子跃去,竹筒子韧性极好,阳有仪脚尖一触到竹筒子上,趁着竹筒的弹力借力跃起又继续往下跃,如此反复几次后下冲的力势减弱,阳有仪这才跃下地来,又朝前奔了数步将冲力卸掉后方停了下来,回首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小洞,不禁呼出一口气来,背后衣襟都让冷汗浸湿了。
老刘头见他已经安然下到地面,忙招呼他一起将那些竹筒子收拾好,免得让巡视的人给发现了坏了事,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朝那洞口悄悄奔行了进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