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嚏。”这一声惊醒了屋内的众人。只见打过喷嚏之后的楼明傲一手捏着半通气的鼻子,一边怪声怪气道,“针柄的那个地方差进发髻就好。”
司徒远近了半步,笨拙的扶上楼明傲的云鬓,试了三四次,终于稳稳插入了银簪。
“谢谢相公。”楼明傲笑得脸颊都酸痛了。
司徒远有些局促,但还是用一身冷漠加以掩饰,尴尬的收了手,留了一句:“你好好养病。”
“相公慢走。”楼明傲抱着被子滚了滚,“妾身这个样子就不送了。”
“不用送。”司徒远说着转了身,只几步就迈了出去。连杨回都觉得今日主上的步伐比何时都要仓促。
还没等璃儿非儿好奇的凑上来,楼明傲利落的把头上的簪子拔出来甩到脚边,“什么便宜货就来打发我了。”
“主母,这可是主上给的。”非儿忍不住道,关键还是主上亲自戴上去的。
楼明傲身子一栽,抱成团就睡了过去:“不要不要,太俗气了。拿去逗画眉吧。”
三日后,楼明傲又能活蹦乱跳,于是兴建瑶池的土木工程瞬间动工。图纸设计都是出自她一人之手,等到方案和帐单源源不断送到正院的时候,杨回才醒悟主上那天的探视绝对是前未有过的失测。极度奢华,气势庞大,帐单上天文数字并没有吸引执纸而望的司徒远。他愣了很久,透过外表的奢靡不仅仅看到了一纸细致入微完美到极致的设计,而是不逊于宫廷之中任何园艺大师的手笔。楼明傲也是如此吗?掩饰在奢华张扬的浮躁后,是无比的沉静和内省。看来,这个女人并不简单,虽然早有此般感觉。可是她还是每每能给自己难以自持的惊讶,无论是她表面上的庸俗乖张,还是不同于常人的怪异举动,司徒远还是不得不承认,很难摸透她的内里。吵闹得最凶的,一定不是她想要的,她不介意你看到她的肤浅,不介意你视她为市井庸俗之辈,她等着你说她虚伪,等着全天下人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似乎这些都是她早已安排好只等着你发表意见。她能看懂一切,却装作什么也看不穿,她能看到危机,却不喜欢戳破这层窗户纸,反而绕着危险游走得很满意。她喜欢看戏,更喜欢演戏,演了戏给自己看也是自得其乐,当然有别人来看,她更欢心。可她就是不肯安静,无论看戏演戏,总要发表自己的意见,那些话显得她自己就像个没脑子的傻瓜,却实际上是说给听的人知道,他们自己也是傻瓜。司徒远对着窗外笑了笑,这么说,连自己在她眼里也是个傻瓜吗?
他不介意女人阴险,不介意玩弄手段,这也是自己的后院频频出命案他却不管不问的原由。适者生存,他深谙其道,他不会去刻意护谁,他会看着她们浮起浮沉,看着有本钱有能耐的人生存下来,等着那些自不量力或者不能保全自身的人瞬间消逝。他是个连母妃都无力保全的人,又怎会去护他人?!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便已笃定不会保天下任何人。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竟同自己一样,是孑然一身的孤独。而他们都是习惯孤独的人。
只是,楼明傲,这个内里冷静外在虚夸的,游走在真实和虚假之间的女人,又怎会做出当日的举动?!或者说,那个从东院醒来的女人,已不是喜轿方落入山庄轻步缓出的女子。
东院这边的楼明傲爬在满桌的图纸上沉沉睡去,她准备在瑶池的西面建疏星台。夏明初入宫为后五年,除了熟读了户部的帐目,剩余的时光都是一心扑在了建瑶池亭台的宏伟计划中。她笼络了天下的奇才异师日夜切磋,从定址到成案,微小到瑶池畔的石椅雕刻花样都是由她钦命选定。她一心一意要建瑶池,只是为了填补后宫沉寂的空虚,她要把自己充实起来,才不会有落寞的情绪。
楼明傲醒来时,天已大亮,她仰起头看着窗外,本是停在树上的鸟儿惊乱的飞散了开。楼明傲顺手扔过去一个石砚:“看一眼就飞,不受看啊!你们都偷看我多久了?!”
楼明傲走到墨上居,看见司徒墨趴在书案前练字,她大摇大摆的走过去,扔过去几本书帖:“照这个笔体练。”
司徒墨疑惑的抬了头。
“你爹的字迹。我花了好多银子才从你小温叔叔那搞到的。这些钱我都记帐了,你将来要一笔一笔还回来。”
司徒墨叹了口气,母亲的那个小账本,他有幸观摩了一次,只觉得将来怕是要割肉放血换了银子才够还的。楼明傲走上去,伸手拉过他的腕子,学着小温的样子把起了脉,又低头看了看司徒墨的起色,阴着脸色道:“听非儿说你又开始不好好吃药了?”
司徒墨垂下头,轻轻咳了咳:“我吃了。”
“骗人的小孩会被我扔出去的。”
司徒墨脸都涨红了:“药……太贵了。温叔叔说养我太费钱了。”
楼明傲脸色更青:“你死了我赔本才是真的费钱!他温步卿就是等着看我负债累累。”
“母亲。我要是死了……”
“我这就把你扔出去。”
“药真的很贵。”
“有你爹呢。”
“父亲挣钱不容易。”
容不容易她不知道,只知道他借出去挺容易的。所以那借条都要堆成了山。
“挣不到了还能偷。”
司徒墨憋着眼泪,懵懂的抬头看了眼楼明傲,现在他眼里的母亲跟神一般的伟大,一个能为自己偷的母亲。
“当然是你爹偷,他武功那么好,偷不到还可以抢。”适时加上这句还是很重要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