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阿欢招呼几个随从在舱内安置好休息用的卧具,然后过来向慕容报告。慕容转过脸来用询问的眼神想看我的意思,我体会了她的眼神里的内容,她为阿欢无视我的行为表示歉意。王府里的侍卫只向我负责,这是二十年来我用教训建立的权威,当年府中那些欺我年小无知,擅自弄权的家奴们最终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我独眼魔星的绰号绝不仅仅是体现在外貌上,剩下的那只眼睛能让我清楚的看见事物表面背后的本质,说谎时眼角的向右看,手指触摸鼻子,异于常人的敏锐直觉总是让我对于人类在我面前玩弄的小小把戏会感到一丝可笑。而这个大舅子美其名曰护送我和慕容上京的年轻人,我倒还没有感觉到他有什么隐瞒我的异常表现,不过以慕容大舅子的为人,护送只是其一,另一个任务不外是留在我身边监视我罢了,作为慕容家当代的家主,他这么做我和他也都心知肚明,而且一直合作愉快,没有翻脸的必要,况且他手中的牌也许有一天也会成为我的牌。面对慕容的歉意,我笑了笑表示并不介意,示意他们可以先去休息。我知道我努力装出的笑容是多么虚伪,但是普通人类绝对看不出来,每次这么模拟人类的感情和表情之后,我都会感到身心的疲劳和失落。
那艘楼船已去的不见踪影,我独自坐在船舷,两岸的景物淹没在晦暝的夜色中,隔岸远远的传来一丝号角仿佛从洪荒的城楼上吹起,这号角的音色非常之细,像冰水样的凉意浸湿了我的眼眶,我闭目合眼,将那温情脉脉的音色悄然纳入体内,刹那间一切都静止不动,动的只有江风中拂卷的发丝。
不知过了多久,号角声消失在这西南夜空下的某处。我整顿好刚才放松的身心,重新回到青衣川上的这条小船上。转过身就看见像一杆标枪般伫立在我身后的阿欢。
“还没有睡?”我问他,对于阿欢的出现,我并没有感到危险。
“殿下还没有休息,”阿欢的回答简洁有力。
“那好,我就去休息,你也去休息吧,”我说。
“不行,”意外的是阿欢抗拒了我的命令,“晚上也需要警备,”这条江最近时有水寇出没打劫,“况且刚才比较危险。”他指的是刚才我听号角时的失神。
奇怪的是,面对他的抗命,我居然没有动怒。“你姓什么?”我问他,既然是慕容外家的人,应该不姓慕容。
“阿欢的父母只是不足道的下人,是没有姓的,慕容家主将阿欢纳入慕容外家,阿欢已是感激万分,这次能随殿下和王妃上东都,更是阿欢的福气。”阿欢平静的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我突然感到一丝悲呛。他的身世让我想起自己,身为平安朝的临川王,没有父亲,出生后只能按皇室的姓,姓秦,单名一个孤,孤儿的孤,秦孤,情愿一生孤独,哈哈,倒真是应了我这个怪物。对于阿欢执意要在舱外警备,我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交代他没事还是休息一下,明天就要到和州了,也许会有什么事。今夜的我和传闻中的不太像。
天亮时,我们进入了和州地界。
在离和州城约二十里的一个小渔村上了岸。三月开初,万物复苏,帝国西南的气候已经比较暖和了。田野里飞舞着五颜六色的昆虫,有黑的,有绿的、有黄的,更多的是色彩斑斓的小虫子,在嫩绿的大地上风流云散一般悄然飞来不息。大家的心情都不错,慕容尤其快乐,破天荒地当着随从们的面依靠着我的胳膊,不时还拉着我的手去摘路边一些好看的野花。沿途远近不时会看见农家的竹篱和屋前屋后的小树林,草的芬芳,风的清爽,山的曲线,零星的犬吠……接踵进入眼帘,慕容有时还会为路边草丛斜刺里窜出的小鸟欢叫不已。人群中只有我,在我的眼里这些风景空无一物,刚才上岸时,我就已经发现,昨晚在桃叶渡见到的那艘楼船也停泊在这里,也许将会有什么发生。
阿欢一直走在我的旁边,全身的肌肉和筋脉舒张有弛,看不出昨完戒备一夜后的疲劳。微风吹动他耳前的两缕长发,眼神年轻且明亮坚定,我决定有机会要找慕容了解一下他的身手。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机会来的这么的早,这么的巧。
走了一段路,突然前面树林后传来一阵嘈杂。阿欢要大家加强戒备同时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
就在我猜想是不是遇见了山贼时,一声爆裂,一声娇叱,树影哗动,夹杂着兵器碎鸣声,两条人影破空而出,前者身材婀娜矫捷,宛若风中舞蛇,后者须发棱茬,手执铁锁,张牙舞爪的飞了出来。两个人影一脱出树林,就疾速向我们这边路上冲了过来,前者如电,后者如椎。
首当其冲的就是刚才走在前面的阿欢,他一甩身,闪过一旁,高喊,“保护小姐公子!”侍从们连忙拔剑将我和慕容护在一旁。
“保护小姐公子!”?原来小姐还是要排在公子的前面?不过他没喊保护殿下和王妃到也算机敏。
随后,树林晃动,十几名蒙面背剑的人急追而出。他们分散着追逐,几个在地面,几个在树梢,斜飞如鸟,急追如箭,身手皆不弱,绝不是普通的山贼。
“怎么办?”我在脑海里飞快的思考,前面阿欢已经蓄势待发,他已准备出手,不过他向慕容望来的眼神是在征询,拦截?还是袖手旁观?
“放过他们,拦住后面的人!”我不等慕容再问我,立刻给他下达了命令,直觉往往快过大脑。
阿欢接到我的命令,一怔,但看到慕容肯定的眼神,不再犹豫,立刻向路边又后退了一步,而那两个人影根本就没有要停顿的意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