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自主地甩开潘彩玲,鬼使神差一般跟了上去,呼吸竟然有些不畅。
前面的那个背影似乎觉察到后面有人跟上来,往旁边一闪。我们俩几乎同时看到了对方。我失望了,这不是李晶晶,李晶晶没有她这么瘦,也没有她这么年轻。对方不认识我,转回身去继续走路。怅然若失地望着她的背影,我突然觉得这个女人跟李晶晶长得非常像,跟舒梅也非常像,只是没有她们俩那么健康。世上的美女大概总是有些相像……我摇摇头,往回走,一眼瞥见了龙二。
龙二走得很快,风把他黑色的大衣撩起来,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
心中想过一万次要找他讨要说法,遇见了,我竟然打了退堂鼓,心脏砰砰乱跳,紧张,似乎还有些害怕。
龙二没看见我,快步追上了前面的那个女人。
龙二靠到那个女人身边,低声说着什么,女人点点头,很自然地搀住龙二的臂弯,两个人粘在一起,款款前行。
龙二,原来你找的全是这个模样的女人啊……被人戴绿帽的感觉蓦然袭上心头,李晶晶冷若冰霜的脸又一次浮上眼前。记得刚结婚的时候,李晶晶很喜欢搀着我的胳膊走路,有时候还把她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搞得我的脸很痒。慢慢地,我不喜欢她搀我的胳膊了,感觉这个动作很矫情,有装恩爱的嫌疑,那时候我们已经很少有恩爱的感觉了。每当走在路上,她想搀我,我总是貌似无意地闪到一边,搞得她很难堪,在后面盯着我的背影,忿忿地跺脚。从我发现她有外遇的那天起,她就没有主动搀过我。有一次,我故意将胳膊撑开,试探她,她好像明白我的意思,本来甩着的手,一下子抱在了胸前,像个刑场上的女党员。我沮丧得想要上吊,甚至嗅到了绳子的酸味。
“你们男人怎么都这些德行?”潘彩玲走过来,斜着眼睛看我,厚厚的嘴唇嘬得像只酒盅。
“我怎么了?”我摸摸脸,胡子刮过,脸洗过,没有什么异样啊。
“看见个女人就拔不动腿儿……”潘彩玲矜着鼻子冷笑,“瞧瞧刚才你那付样子,中了邪似的。”
“哦……刚才我以为那个人是个歌星呢,想过去看看,结果不是,白激动了。”
“电视台门口的就是歌星啊,”潘彩玲似乎觉察到了我的不爽,松开噘着的嘴,笑道,“家门口的那还是老婆呢。”
这个玩笑开得不好玩儿,我笑不出来,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老是把话题往那方面引。你能不能做我的老婆那是后话,没有必要这么着急。我说:“家门口的不一定就是老婆,也许是邻居。就像骑着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有可能是唐僧一样。”
潘彩玲拍拍嘴巴,好像要说句什么,看看我的脸,又憋回去,垂一下眼皮,笑笑,面相十分乖巧,好像换了一个人。
看一眼她那张小心翼翼的脸,我的心微微一疼,我不该跟人家这样说话呢,无论怎样,人家没有想害我的心思。
我把胳膊转向潘彩玲,潘彩玲看我一眼,轻轻将一只手伸了过来,动作十分轻柔。
我抬头望了望天,天光亮得刺眼,我发现,原来没有太阳的天空也是明亮的。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一心一意地跟潘彩玲过日子,让生命圆满,让生活充满阳光?
我拿出手机,犹豫着是否应该删除舒梅的手机号码,手指动作着,竟然没有删,只是把梅梅二字改成了舒主任,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也许潜意识里面,舒梅已经扎下了根?尽管她的手机是空号,她的QQ不见了。
我家胡同口有几个年轻人在打架,其中一个好像挨了一刀,躺在地上不停地滚翻,就像中了紧箍咒的孙行者。
那天夜里我跟这个人一样……我麻着头皮,绕过观战的人群,溜着墙根进了大院,不知什么时候丢了潘彩玲。
抖着手开锁,甄月光在后面喊我:“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这个娘们儿跟她弟弟一样,总是喜欢关心别人的生活。对此,我很是反感,我讨厌别人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有一次我妈过来,指着我的床说,这样不好,不能让床靠在墙上,那样会伤身体的。尽管我的嘴里答应以后换换,但心里还是烦躁,你怎么那么多“事事儿”?
甄月光见我没有理她,咕咚咕咚地走了过来:“张小凤过来找过你,刚走,她来过好几次了。”
这事儿我知道,前几天张小凤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帮帮她,我以为是因为那口锅的事情,就说我忙,没法帮她。张小凤说,大哥你别误会,我是想要再搬回去住呢。我吃了一惊,她不是已经傍上大款了吗,怎么还想屈身来贫民窟里住?看来二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揶揄道,你现在不是张小凤了,你是张茹,名字改了,身份变了,哪能再走回头路?
张小凤在电话那头没皮没脸地笑:“张茹死了,张小凤又复活了……”笑着笑着就抽搭起来,最后哭了,说,徐德贵跟她翻脸了,让她从那个房子里滚蛋,她又没有地方住了,在这边住习惯了,还想回来。她跟甄七和解了,甄七也喜欢她回来住,还要帮她卖猪头肉。
我说,你回不来了,你原来辞掉的那间房我已经租给别人了。
张小凤说,我知道,那天我去找过你,你不在,我去了原来的房子,见到了那个叫王兰的女人,她说,她很快就要搬走了。
“她那是胡说。”我有些生气,王兰可真够扯淡的,这不明摆着撒谎吗?她往哪里搬?谁的房子愿意让她白住?
“怎么会是胡说呢?”张小凤很较真,“那可是她亲口说的,红口白牙……”
“徐德贵也红口白牙。”
“……你真的不想让我回去住了?”张小凤顿了顿,又哭,“我没有地方住,老徐不给我钱,我没有钱租房子。”
“找甄七借,他现在有钱。”我想,这俩贱人也真有意思,前一阵还闹得不可开交,一转眼又好上了。
“甄七……李大哥,甄七不是玩意儿……不是,甄七也没有办法……李大哥,你挨打那事儿我知道,不关甄七的事儿……”
“我知道不关他的事儿,关谁的事儿我清楚。反正我没有房子租给你。”我不想听她罗嗦我挨打的事情,直接挂了电话。
现在想来,那天我有点儿犯糊涂。我应该问一下张小凤,她是怎么知道我挨打的,她怎么会把我挨打那事儿跟甄七联系到一起?难道这事儿还牵扯到甄七?我的脑子一激灵,边进门边摸出手机找张小凤的手机号码,手机里没存她的号码……翻找通话记录,很乱,不敢肯定哪个电话是张小凤打来的。迟疑着端相了一阵一个看上去有些像张小凤手机的号码,拨过去,接电话的竟然是刘健。
刘健问我半晌不夜地找他干什么,我将错就错,随口说,王兰那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刘健好像吃了大亏似的叹了一口气:“准备钱吧,明天晚上去海天酒店。”
我说:“那咱就说好了。”心像吃了苍蝇一般难受,想骂人,又找不出理由,只好没话找话,“你怎么换了手机号码?”
刘健冷冷地说,年根了,找他的人多,不换怕累死。
你是怕累断**吧?挂了电话,我悻悻地想,以为老子傻呀,你那点破事儿谁不知道?
跟李晶晶离婚前,我把刘健请到饭店,咨询他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办?
刘健不回答,把手伸进自己的裤裆,一边捏,一边嘟囔:“我就纳了闷了,你说这年头,三十来岁的娘们儿怎么就那么喜欢××呢?”这时候,纪青岗来了电话,问他在哪里,他说,我在跟一个当事人研究案子。我想,你可真能胡联系,裤裆里的那个玩意儿也算当事人啊?后来他不打自招:“前几天跟一个女当事人‘热闹’,传染上淋病了。”我这才确信,他还真的没有撒谎,**还真就是性病的当事人。
甄月光倚在门框上吧唧嘴:“大柱你这些天脾气不好呢。是不是快要过年了,身边没有个女人,熬炼的?我觉得张小凤那姑娘不错,挺本分的,就是脑子不怎么跟趟儿,被人给骗了。”我以为她要帮我拉张小凤的皮条,连忙声明:“我有了啊。比张小凤可漂亮多了。”甄月光噗哧笑了:“想哪儿去了啊你?没瞧瞧自己那张老脸?我是说,如果王兰真的走了,你还是把房子租给张小凤吧,那姑娘挺可怜。”
“王兰凭什么要走?”我出门看潘彩玲,潘彩玲拎着几袋子菜,雄赳赳地往这边走。
“你不知道这事儿?”甄月光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昨天我就看见她收拾自己的东西呢……哟,大柱没有撒谎哎,还真是个美人儿!”
潘彩玲瞟了甄月光一眼,好像故意撒娇,身子一歪:“累死我了……大柱你真是的,光顾着说话,也不帮帮我。”
我接过潘彩玲手里的几只袋子,回头对甄月光说:“没什么事儿你就回吧,我谈恋爱呢。”
甄月光上下打量着潘彩玲,嘴里不住地啧啧:“真不错哎,一看就知道是把过日子的好手。大柱有福气呢。”
潘彩玲不看甄月光,进门,反手关门,一只鞋跟被门夹住,一下子扑进了我的怀里。
甄月光开门,蓬乱的头发在门口一闪:“哟!这就亲热上了……”门被重新关紧,扑进来的风让我打了一个哆嗦。
潘彩玲弹开自己的身子,冲门口翻了一个白眼:“谁呀这是,讨厌。”
讨厌这个词从女人的嘴里说出来很性感,我的心不由得麻了一下,不知道她是讨厌甄月光还是讨厌我没有趁机搂紧她。
我不是柳下惠,也不是恐龙蛋孵出来的,我有很强的**,我很想搂紧她,扒掉她的裘皮大衣,让她扮不成狐狸。
潘彩玲很健谈。从摘菜开始,到炒菜,到吃饭,她的嘴一直就没闲着,让我感觉她不去电视台当播音员真是暴轸天物。她说她小时候在农村,什么样的力气活儿都干过,长大以后回城市,当过售货员,当过推销员,当过炊事员,甚至还当过卡车驾驶员。刚结婚的时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干,她男人就跟个皇上似的,只手不动。说着说着,大发感慨,哀叹自己红颜薄命,当今男人全都有眼无珠。
听到最后,我得出一个结论,她想找一个刘德华一样英俊,西门庆一样风流,比尔盖茨一样有钱,陈冠希一样浪漫,李莲英一样会伺候人的老公。想插话,又怕坏了她的兴致,只好硬着头皮听她演讲,听得心拔凉拔凉的。她不饶我,双唇开合,莺啼婉转。
我像小学生上课一般老实,酒都没敢喝。我觉得自己压根就配不上她,上述几位,全都跟我挨不上边儿。
潘彩玲给我倒酒,说男人就应该喝酒,不喝酒的那叫男人?他前夫不叫男人,酒不喝,连烟都不会抽。
这话倒让我感到放心——我又喝酒又抽烟,是个男人,在这一点上,我配得上你。
让她喝,她不喝,说喝酒的女人不是好女人,她表嫂袁妤喝酒,简直不是人。说这话的时候,她怒目圆睁,单眼皮瞪成了双眼皮。
找一个空当,我插话说,你的眼睛很好看,会说话似的。
潘彩玲忽然就红了脸:“我知道你在笑话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说我的眼睛好看呢,其实我最好看的是嘴唇。”
我看看她的眼,再看看她的嘴,觉得都好看,如果用我的舌头顺着她的眼睛一直舔到她的嘴唇上,然后停下来……小腹一阵发热,我不敢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了,怕自己控制不住,隔着桌子把她摁在沙发上。我觉得她跟舒梅不一样,我跟舒梅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有想要摁倒她压在身下的冲动,但是没有这么强烈。我感觉舒梅有一股不可侵犯的气质,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同,她随时让我有摁倒她的冲动。
娘的,女人跟女人不一样呢……
脑海里忽然就泛出两个月前我跟舒梅滚在沙发上接吻的情景,心一下子就提得老高,感觉身体都要飘起来了。
舒梅,我很想你……你在哪里?
潘彩玲见我傻傻地看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长得是不是不如你的前妻?”
我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你比她好看,你有女人味道,她没有。”
李晶晶有没有女人味道呢?我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她的胸脯很大,但不如眼前的这个女人饱满,她的屁股很饱满,但不如眼前的这个女人的大,她也伶牙俐齿,但不如眼前的这个女人能说,眼前的这个女人口若悬河,声情并茂,让我不忍打断她的话。
“其实我们女人都是很能干的,起码比那些不负责任的男人能干,”潘彩玲又给我倒酒,看着我喝下去,舒一口气,接着说,“尤其是我们离过婚的女人。我们离婚女人是世上最优秀的女人。你想,经过一次婚姻的磨练,心理上更加成熟,生理上更加热情,对待老公,对待公婆,对待孩子更有耐心和爱心。不瞒你说大柱,我从离婚到现在也半年多了,追求我的人可真不少。可是我一个也看不上,因为什么?一次失败的婚姻,让我更加成熟了。曾经有几个很有钱的男人想要跟我成家,我不答应,尽管我没有多少钱,可是我不想做金丝雀……”
“对,咱不能做金丝雀,要做就做金凤凰。”说完,我心想,吹吧?你以为现在的男人都是开妇救所的啊?没事儿就在大街上蹲着,看见一个离了婚的,又老又穷的女人上街,就一哄而上,争先恐后,生怕自己的所里没有生意?操,吹牛你也看看对象嘛。
“金凤凰那倒不至于,”潘彩玲没有看出我的不屑,夹一口菜硬往我的嘴里戳,“但是不能吃男人的总对吧?”
“对,”我胡乱应付道,“自己有钱的话,就不能花对方的。再婚家庭都实行AA制呢。”
“这话我不赞成,”潘彩玲猛地抽回筷子,那块肉滚到了桌子上,“既然再婚,还分什么你我?”
我感觉她的脑子有些乱,前言不搭后语,刚才还说不能花男人的钱呢……我不想跟一个刚刚认识的女人去谈论这么严肃的问题,捡起桌子上的那块肉填进嘴里,摇摇手说:“各自的情况不同,各尽所能,区别对待嘛……”“看看,看看,你又误会了不是?”潘彩玲似乎看出了我的意思,笑笑说,“其实我不想花你的钱,我自己有。以后我都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会跟自己的男人计较这些的。”
自己的男人?我又开始犯迷糊,这个女人咋就这么性急呢?
潘彩玲好像没有多少城府,说声“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吃吃笑着给我夹菜,眼波乱闪。
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有趣,有那么一刻,我竟然把她当成了跟自己生活过多年的老婆。
有人在外面推门,悉悉索索,好像推不开。
没等我问是谁,潘彩玲一步过去拉开了门——多多吃力地抱着她的电子琴站在门口,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我跳过去,一把抱住了她:“多多,你怎么没去幼儿园?”多多柔柔的鼻息刺痒着我的脸,让我的鼻头阵阵发酸。
多多伸出小手来摸我的眼皮,我好像掉眼泪了,可是多多的手里没有眼泪,只有一块眼屎。
“幼儿园不要我了,他们不要没有裙子的小朋友,妈妈说的。”多多在我的脖子上擦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很软。
“你妈妈呢?”我边问边摸出手机找幼儿园的电话号码。
“妈妈打我……”多多的眼泪掉出来了,砸在地上啪啪响,“妈妈说我不听话,老是跟她要裙子,别的小朋友都有……她不让我去幼儿园了。她让我回来练琴,我的手冻了,不听使唤,妈妈就打我,然后跑了。我没有地方吃饭,就来找爸爸……爸爸,我饿,我能吃饭吗?”
“能,能……”我冲潘彩玲使眼色,让她过来接多多,对着手机说,“张园长,你们幼儿园不让许多多去了,为什么?”
“我们没不让孩子来呀,是她妈妈来接走了她。她妈妈那个人真是不可理喻,当着全班孩子的面儿打多多……”
“我明白了,抱歉。”我挂了电话,问多多,“你妈妈往哪里跑了?”
多多在潘彩玲的怀里摇头,眼睛紧紧地盯着桌子上的几只炸鸡翅。
潘彩玲边把鸡翅递给多多,边懵懂着问我:“这是你的孩子?你有几个孩子?”
我说:“你不是知道吗?这是租我房子那个女人的孩子。我有自己的孩子。”
潘彩玲皱起了眉头:“她凭什么叫你爸爸?”
我知道她误会了,直接说我只有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然后简单把多多的事情对她说了一番,征询地问他:“如果你觉得我有孩子不好,你可以重新考虑咱们的关系。”潘彩玲嗔怪地横了我一眼:“什么话呀这是?我早就知道你有自己的孩子了,尽管我表哥没跟我说,可是我鼻子下面不是还有一张嘴嘛,我能打听。你别想那么多,既然我有心跟你谈就不怕这个,我自己也有孩子呢。这样好不好,以后你把儿子接过来,我也把儿子接过来,咱们一家四口……”我摇摇手,拍拍多多的脸,说:“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回幼儿园。顺路给你买裙子。”
多多好像噎着了,不说话,光点头。
潘彩玲没趣地撇了一下嘴,筷子将盘子戳得咚咚响。
我想好了,暂时动用一下舒梅留给我的钱吧,明天有用。舒梅的存折里有两万块钱,提出一万来,连请酒加买礼物,应该差不多。
掀开褥子拿出那个存折,我的心中泛起一股悲哀,我终于还是花女人的钱了……舒梅到底去了哪里呢?
潘彩玲摩挲着多多的后背,嗔怪地横了我一眼:“你还照顾着这个孩子这事儿你可没跟我说啊。你凭什么这样对待这家人?”看来她多心了,她以为我照顾一对孤儿寡母有什么图谋呢,不禁有些恼火,这个女人也太敏感了吧?就算你已经拿自己不当外人了,可也不能随便把事情往那方面考虑吧?有心不接这个话茬儿,想了想,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想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坏了自己的好事儿。不管以后怎样,要过年了,我总得让我妈放心,我答应过她,要找个媳妇回家过年呢,况且,我已经被她给迷住了,我想尽快搂着她睡觉。
于是,我喝一口酒,打开话匣子,从王兰过来租房子,到多多没有裙子,一五一十地跟潘彩玲讲了一遍,非常耐心。
潘彩玲捂着嘴笑了:“瞧瞧我这张嘴,我还以为……大柱,你是个好心人,我更应该嫁给你了。”
我没有说话,心想,嫁不嫁的事情我还没有考虑,试婚我倒是很感兴趣。
多多吃饱了,抱着自己的琴坐到了沙发上:“爸爸,我刚练了一支新曲子,弹给你听。”
多多弹的是《致爱丽丝》,悠扬的琴声让我的思绪从屋子里起飞,鸟儿一样穿越低空,穿越那些漂浮着的云彩,飞翔在无边的天际。曲子里的爱丽丝开始是虚幻的,后来就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一个女人。这个女人飞在天上,跟很多鸟儿飞在一起,飞过高山,飞过大海,飞到了一个浪尖上。我看清楚了她,那是舒梅,她在向我招手,嘴里呼喊的是什么,我听不清楚。我也飞,可是风阻拦我,我无法接近她。她就像那些被风吹散的浪花,越离越远。我哭着喊,舒梅,你快回来,你快回来——可是她一下子就不见了……泪水淹没了我的双眼。
多多停止了演奏,不知所措地望着我,她似乎很害怕。
门被风刮开了,我打个激灵,魂儿仿佛又回到了身上。
多多猛扑过来,伸出冰凉的小手,一下一下地抹我的眼泪:“爸爸爸爸别哭了……”
我不敢去看多多的眼睛,抱起她冲出门去。
潘彩玲在后面喊,我听不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给多多买裙子,如果我有很多钱,我要给她买一座金山。
外面的风很硬,很凉,像刀子,我感觉自己的眼圈、睫毛和眼眶下全都结了冰。
从幼儿园回来的时候,潘彩玲已经走了,屋子被打扫过,窗明几净。这个家似乎又有了舒梅在时的感觉。
坐在沙发上,我突然就感觉空虚,是因为潘彩玲走了,还是因为我找不到舒梅了?
我给潘彩玲打电话,问她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就走了?潘彩玲说,我想回家收拾一下,我这边好几天都没收拾了,别让表嫂不高兴。她说话的口气跟原来不太一样,好像有些躲闪。我问,是不是有人找你?潘彩玲沉默了好久才说:“我表哥给我打电话,说我不能这么快就……她的意思是,咱们俩应该慢慢来。”这个理由好像不是那么充足,胡铁锚巴不得赶紧让潘彩玲卷铺盖走人,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想要继续发问,又觉得没有意思,我又不是人家的哪个表哥,管人家怎么着呢。刚要挂电话,潘彩玲哎了一声:“你把手机忘在家里了,来了一个电话,我替你接了,是个女人,口气很蛮横,我跟她吵了几句,一生气就走了。大柱,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女人?要是那样,你可得告诉我。”
这个理由倒还像那么回事儿,我问:“那个女人没说她是谁?”心中似有企盼。
“没说,只是嚷着让你接电话,粗门大嗓的,好像跟你很熟悉……”
“知道了,”我的心一凉,肯定是王莲芝这个泼妇!前几天她就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劝劝刘朝九跟她合起来,说当初她跟“九”离婚,属于一时冲动,现在她后悔了,可是“九”不理她……我对着手机轻声说,“你别想多了,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前妻,找我说事儿呢,我跟她没有关系。”找到通话记录,最前面显示的一个电话号码果然是刘朝九以前那个家的。我在心里骂了一声,闹什么妖这是?我还以为是舒梅呢。
“没有关系就好,”潘彩玲又恢复了原来说话的语气,“都怪我,多心,脾气也不好……”
“我理解。晚饭过来吃?那么多菜,几乎没动呢。”说完,我的小腹又开始酥麻,觉得自己很贱。
“好吧。”潘彩玲连犹豫一下都没犹豫一下,“晚上不许出去了,天气预报上说有暴雪呢,哥。”
哥?她不喊我的名字了?哥这个称呼好,亲近里带着一丝**,我喜欢。
挂了电话,我冲天吹了一口气,暴雪算什么?就是天上下元宝,兄弟也不出门了。
屋里太冷,窗玻璃上全是冰花,隐约可见外面在下雪。
这么冷怎么能行?晚上人家来了,想要“那个”,连个脱衣服的理由都没有。
稍加思考,我给刘朝九打电话,让他去商场买一个电热器给我送来。刘朝九问,又没钱了?我说,有,在存折里,去银行提的话怕晚了。刘朝九说:“正好我在外面办事儿,这就买了去你家。晚上咱们喝点儿?”我说,最近胃疼,不能喝酒,你送来就回去吧,别让小花惦记。
刘朝九嗯嗯两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我问,还有别的事情?
刘朝九说声“没了”,直接挂了电话。
太冷了……这边的破房子到底什么时候拆迁呢?看来今年是没戏了。听我大哥说,拆迁办的领导换了,以前的那些包票又泡汤了,明年什么时候拆迁还不知道呢。我有些后悔搬回来住,别的季节还好,冬天没有暖气,没有空调,太遭罪了,想买又感觉不值得,挨一挨也就过去了。据说空调那玩意儿不抗折腾,移动一次散一次架子,最后只哼哼,不制冷也不发热。联想到婚姻恋爱这事儿也这样,经不起变故,多一次变故,老一次,最终恐怕连个空调都不如,连哼哼两声都没了力气。跟李晶晶恋爱的时候,我最大的愿望是能够看见她,跟舒梅恋爱的时候,盼望着能够跟她结婚,让她给我生个女儿,到了潘彩玲这儿,我竟然直接到想要跟人家××,唉,李大柱啊。
××是个什么感觉呢?朦胧,模糊……难道世上还真的存在这种游戏?
迷糊着钻进被窝,刚想回忆一下××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游戏,外面就想起砰砰的砸门声,一声比一声狠。
刘朝九这家伙也太性急了,这就送温暖来了?我翻身下床,拉开门,一下子呆住了——王莲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