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不适用,花枝俏跟我对桌坐了两个多月,尽管她的长相涉嫌对不起这份工作,可她是个女的,我总归是沾了点儿淫喜之气。可是现在不同,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满脸疙瘩的癞蛤蟆,让我感觉委屈,好像吃亏了。朱三似乎看不出来我的失落,冲刚刚坐下的我大扮纯情:“李哥,我终于又跟你坐在一起了。耶,我好好高兴耶!”我不想搭理他,倒不是因为他在老钱那件事情上扮演了叛徒的角色,我本来就对他没有什么好感,我觉得他就像胡铁锚搁在他抽屉里的那块狗屎一样,很是让人倒胃。我嗯嗯两声,点上一根烟,随手打开了电脑。
朱三见我不说话,讪讪地摇了摇头:“李哥架子还是那么大……呵,春风得意嘛。”
我觉得这小子话里有话,抬头问道:“此话怎讲?”
朱三哼唧半晌,一别脑袋:“爱情美满嘛。”
一听这话,我蔫了,哈,美满个屁呀……舒梅又失踪了。
昨天半夜,我被渴醒了,翻滚下床找水。灌了一肚子凉水回来,伸手一摸,空了。舒梅呢?我的心一紧,一把按开了电灯。床上空空荡荡,连她躺过的地方都是凉的……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我纳闷,难道我真的做了一个有声有色的梦?我裹紧被子,哆嗦着手拨舒梅的手机号码,里面传来这样的声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我一下子想起来,这个号码舒梅好长时间没用了。可我又不知道她的新号码是多少,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拨这个空号,直到手酸,心死。躺下,我记不起来她的模样了,感觉她离我很远,尽管就在今夜我曾离她那么近……
我重新下床,打开电脑,期待那个叫梅梅的头像再次闪动,可是我失望了,那个头像一动不动,痨病鬼一样灰。
我**着身体推开窗,外面雪花纷飞。
我恍惚看见白毛女在雪夜里跳着舞唱歌,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年来到,我盼爹爹快回家,欢欢喜喜过个年……
过什么年啊,我连杨白劳都不如了……我坐在床上冷笑,黑暗中,烟缸里有半根点燃的香烟,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幽香。
我不相信舒梅会真的离开我,她说过她离不开我,如果她真的想要离开我,为什么最后还要再来伤害我一次?
她会回来的,我坚信自己的判断,她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继续漂泊。
上帝啊,赐给我一个好男人吧——这是她的QQ签名。“你是一个好男人”,她不止一次地对我这样说。
那么她为什么要一次次地从我的身边走开?难道她在跟我玩所谓的“考验”?不会吧,那是少女才玩的把戏……隐约中,我觉得她这样做与龙二有很大的关系。自从接触到龙二,她就开始跟我玩失踪,从初次接吻,到去杭州出差,又到昨晚的悄然离去。难道是龙二威胁让她离开我的?龙二为什么要威胁她?龙二威胁她,让她离开我,她凭什么就听龙二的?不会的,龙二是不会这么“掉价”的,他要是不想让舒梅跟我好,直接威胁我不就得了?舒梅跟龙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不行,这事儿我不能糊涂着,我必须知道原因……
我摸出手机,边拨甄七的手机,边走到了门外。我听见朱三在后面“呸”了一声。
甄七接了电话,声音十分兴奋:“老钱约你见面?”
我没有回答,直接说:“你抓紧时间接触一下鸡头,我必须知道舒梅跟龙二的关系。”
甄七的口气有些不耐烦:“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舒梅几年前跟龙二谈过恋爱……”“什么?!”我的脑袋一下子就大了,“你什么时候告诉过我这事儿?快,赶紧说。”“我记得昨天咱们喝酒,我跟你说过,可是你不听,你喝大了……”甄七还想絮叨,我大吼一声:“你再说一遍!”心想,你小子又在糊弄我,昨天你根本就没说这话,如果你说过,我就是醉成烂泥也会记得,因为舒梅不是别人,她是我心头的肉。
“那好,听着啊……”甄七慢条斯理地说,“那天我跟鸡头一起喝酒,提到龙二以前的事情,鸡头说,舒梅以前在夜总会跳舞,龙二那时候很老实,两个人一来二去就好上了。后来龙二开始混江湖,舒梅就跟他分手了,龙二也没纠缠她,两个人是和平分手的……二哥我说句话你别伤心啊,舒梅早就跟龙二上过床了,好像还怀过孕……龙二从监狱出来以后,去找过舒梅,要继续恋爱,舒梅不答应,两个人开始翻脸。后来龙二经常过去纠缠她。为这个,舒梅换过好几个工作……还记得今年夏天舒梅想上电视,电视台的导演不敢让她上吗?是这样,起初那俩导演不知道舒梅跟龙二的关系,想让她上,可能还有别的打算,可是后来这俩老贼知道了她的历史,害怕了……”
“别那么罗嗦!”我不想去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打断他道,“我跟舒梅谈上那阵,龙二还找过她吗?”
“这个不清楚……”甄七说,“好像没有吧?我只知道那天半夜,舒梅去夜总会,跟龙二大吵过一架。”
“这我知道。毓珉,你继续帮我打听,我还想知道更多。”
“我一直没忘记帮你打听呀……”
“那就继续进行!”尽管我对他很不信任,但是没有别的办法,我总不能亲自去问龙二。
甄七说声“本事不大,脾气不小”,闷声道:“其实我很不愿意干这样的活儿,干不好,臭揍就挨上了……老钱怎么还不约你呢?”
我说:“等着吧。”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早晨出门的时候,郝传家追出来,对我说,张茹昨天找过我,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我知道,不就是因为一口锅嘛。我笑笑说,我知道了,没事儿。郝传家说,张茹那么单纯的一个姑娘,被人骗了,要是你能跟她说进话去,就提醒提醒她,别到最后吃了大亏。我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干涉别人的生活。郝传家继续跟我絮叨,说,张茹没找到你,要走,正好碰见甄七喝醉了回家,两个人就在大门口吵吵上了,张茹跑到胡同里,甄七追上,好像服软了,点头哈腰的,真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甄七这小子就这脾气,属弹簧的,人家硬他就软。我不想对此发表什么意见,继续往外走。
郝传家在后面说:“甄七大哥让我帮他办件事儿,好像是帮你办的。”
我已经走出去好远,怕耽误上班,没来得及问。我得问问甄七,是不是还拉拢了郝传家帮我去“办”老钱。
“你把‘办’老钱这事儿告诉过郝传家?”
“没有啊……咳!有,有。嘿嘿……本来我想给你个惊喜,谁知道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叫惊喜?”我气不打一处来,怒吼,“我告诉你,这事儿不能再牵扯别人!”
“好好好,听你的……你再没有别的事儿了吧?”
“没了。”我挂了电话,心里感觉毛毛糙糙的。
舒梅果然跟龙二有事儿,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她跟龙二会是那样的一种关系……记得我在问张导和李导为什么鬼鬼祟祟时,舒梅的表情很奇怪,我就估计里面有什么事情,没曾想是这样的。龙二的威力竟然这么大?我一下子就感觉自己渺小起来,心底涌上一股悲哀。
这真是阴差阳错,龙二“挖”走了李晶晶,我接手了舒梅,不错,扯平了……刚想笑一声,那股悲哀的感觉一下子涌到头顶,瞬间吞没了我。什么呀,人家挖走的是我的现任老婆,我接手的是人家分手的恋人。我依稀明白过来,本来舒梅跟龙二已经相安无事,可是我跟警察说了龙二的坏话,龙二一下子就记住了我,于是,当他得知我在跟舒梅谈恋爱时,派人砸了她的工作场所,目的是让她心中有数……
龙二威胁过舒梅这是肯定的了。他瞧不起我,他不屑威胁我,他只朝舒梅说话。
龙二会怎么威胁舒梅呢?我猜想,龙二肯定是这样说的:离开李大柱,不然杀了你们两个。
不去想这些了……龙二,你欺负我,早晚我要你给我个说法!
摸摸后脑勺上的那条伤疤,我笑了,我的那次挨打肯定就是龙二安排的,他找不到舒梅,就先朝我下家伙。
等着吧,等我办完了手头上的事情,我直接过去找你要说法,不信你敢杀了我。
晕乎着脑子去仓库点了一下货,我回来,站在朱三的身后看他上网。这小子真够大胆的,又跟“倩倩”聊上了,哥哥妹妹乱飞,看得我后脖梗直起鸡皮疙瘩。“有电脑的感觉真不错哎,”朱三边打出一行肉麻话边说,“不说别的,就说谈恋爱这事儿吧,没有电脑,你会‘挂’上那个健身教练,我会‘挂’上倩倩吗?还真是与时俱进,科学发展哎……哎呀,这事儿真不错。”我说,你就不怕胡主任再来抓你?朱三哼了一声:“抓我?他还是先抓他老婆吧。”停下手,回头看着我嘿嘿,“李哥你不知道是吧?前天你没来上班,胡铁锚也没来,一打听,哈!你猜咋了?这家伙被他老婆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头上剩下的那几根毛儿全被他老婆给揪下去了……有人说,胡铁锚看见他老婆跟一个大官儿模样的人去开房,回家生闷气,他老婆回家,他说三道四,直接被他老婆给摁到马桶里去了……他好像有什么把柄攥在他老婆的手里。”
我不怀好意地笑了,什么把柄我知道,胡铁锚的老二不争气。
有心告诉朱三,想想又打住了,这事儿不能笑话人,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老二一辈子不出问题。
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我习惯性地开始拨打舒梅的手机: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稍候查询……
打开电脑,QQ上一片死寂。
昨天夜里,我也同样盯着死一样的QQ,灯关着,屋里漆黑一团。外面有人在放烟花,夜空灿烂。我想,烟花的绽放是一种毁灭,但它的毁灭是在一种绝美的过程中完成的。它是在用死亡来演绎这段美丽……有些事儿正如四散在夜空中的烟花,华丽中透着荒凉。
有人站在我的身后喘气,估计是胡铁锚,他经常这样,跟个国产福尔摩斯似的。
抬头看看朱三,朱三在整理材料。这小子好像已经看见胡铁锚了,忙得卯足了电的破风扇一般,就差喀喇喀喇响了。
我等待着胡铁锚一把拎起我,劈头一句,谁让你聊QQ的?可是等了半晌后面也没有动静。
我疑惑着转回了头。胡铁锚眼皮浮肿,眼眶里似有缕缕泪光闪烁:“大柱,我很同情你……”
这话让我纳闷,我有什么值得你同情的?茫然问道:“我怎么了?”
胡铁锚垂下眼皮,长叹一声,摸着我的肩膀,示意我跟他出去。
站在门口,胡铁锚拿过我的一只手,一手攥着,一手轻轻盖了上去,脸皮僵硬,表情沉重,状似死了没埋:“你刚才又上QQ了,知道我为什么不管你吗?我同情你,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打起精神,不要怨天尤人,天涯无处不芳草。”我听出门道来了,胡铁锚这是知道我跟舒梅的事情了,他知道舒梅躲我很长时间了,可是你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兄弟昨天晚上跟她睡了差不多一宿,情意浓浓,好不快活!
“主任,我上QQ不是为了找对象,我是想看看有没有客户的消息。”
“我知道,”胡铁锚语气沉重地说,“但我还是要重复一句,网络是虚拟的,现实是实在的……记住教训了?”
我不想跟他谈论这些,索性认了:“记住了。”“那就对了,”胡铁锚用力摇拽我的手,“接受教训,以利再战!”盯着我的眼睛,有模有样地点了点头,“我看好你,你是个不错的同志。你帮我太太接触上了纪主任,她顺利地换了新工作,我应该谢谢你,尽管你没怎么出力,是我太太自身的魅力……啊,你是知道的。再来说说你的婚姻问题。我表妹你也看见了,那天不是她的错,她的本来面目不是这样的……”
“她没错啊,”我抽回被他攥疼了的手,敷衍道,“我还觉得她做对了呢,那个卖肉的太扯淡,幸亏你表妹拿着弹簧秤。”
“这个咱就不说了……”胡铁锚的脸有些发红,“我的意思你是明白的,我建议你再考虑一下跟小潘的关系。”
“主任你真有意思。你怎么就单单看好我了呢?多少好同志……”
“可是我不了解他们!”胡铁锚好像被自己的这一嗓子吓着了,嗖的退后了两步,“你不要这么嬉皮笑脸的好不好?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呢。对,你的质疑没错。可是我最了解的是你,你心眼儿不坏,关键是你有房子,身边还没有拖累。我要帮小潘找个合适的人家,你是最佳的人选。再说,人家小潘也看上你了……昨天晚上,她又催我,让你表个态。大柱,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这都是为了你们两个人好。”
我这里正琢磨着怎样推辞,手机响了。我连忙接了起来,里面传来的竟然是舒梅的声音:“大柱……”
我的呼吸一下子就停止了,大脑一片空白。
“说话呀大柱……”舒梅的声音轻得像烟,“你是不是不想理我了?”
“没有,没有……你在哪儿?”
“你没看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我在杭州……不,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你不要找我了,让我清静几天……”
“你不打算回来了?”我突然想起她搬家了的事情,感觉这事儿大了。
“暂时不打算回去了……大柱,你别怨我,昨天我喝醉了,我不能控制自己……你也不要去打听别的,这都是老天的安排……”
“我听不明白!老天安排你过来戏耍我?”愤怒的感觉让我的嗓子裂了,我大声吼叫,“我打听什么?我不需要打听,我都知道了!你跟龙二……”头皮发麻,我冷冷地说,“听着,我是不会就这么忍气吞声的,我是个男人!如果你不想出事儿,就乖乖地给我回来。”
“大柱,你听我说,”舒梅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我这样做全是为了你!你知道不?龙二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咱们继续交往下去,会出大事儿的……”顿了顿,语声又柔和起来,“不要问我什么,我什么也不想对你说了……你好好的,就算前面的事情没有发生。大柱,你是个好人,好人是斗不过坏人的。我从来就没有害怕过龙二,可是我害怕你出事儿,我不想让你出事儿……你能理解我吗?忘了我吧。”
我狠狠地攥着手机,冷笑,手心出汗,心在变硬:“你耍了我,我不会放过你。”
舒梅在那头轻轻地喘息:“……如果你非要这样理解,也可以。”
我感觉自己的牙齿都要咬碎了,胸口就像憋着一团火:“不是我这样理解,是现实。”
那边没有声音了,舒梅似乎在哭。
一股柔情从我的小腹传上来,我的嗓音发颤,语不成句:“舒梅,你再好好想想……你不能就这样离开我,我们没有做错什么,任何人都不能把我们分开……还记得昨天你说过的话吗?你说,大柱,我是你的老婆……”我说不下去了,眼泪簌簌地往脖子里面滚。
“我说过……”舒梅幽幽地喘了一口气,“可是我害怕未来的一切,我害怕永远地失去你……”
“我会死吗?”我拦住话头,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相信。”
“可是我相信……我亲眼见到过龙二用刀砍一个人,他的枪就别在腰后……大柱,本来这个电话我不想给你打,可是我忍不住,我的脑子里面全是你。回家以后你看看枕头下面,那里有一个存折,还有我前几天给你写的一封信,看了你就明白了……大柱,忘掉我吧,我不值得你爱,我不是个好女人。那些钱算我给你的补偿……我知道这样做你会感觉受到侮辱,如果你不想要这些钱,就把它给王兰吧。”
我静静地听她说话,全身没有一点儿力气,腿软得直想跪下来。
舒梅不说话了,她好像在等我的反应。
胡铁锚远远地站着看我,表情就像一个研究古董的专家。
“刚才你问我,我是不是不想理你了,”我冲胡铁锚笑笑,喘一口气,语气平静地对着手机说,“我很高兴,以为你要回到我身边,可是我考虑错了,是你不想理我了。既然这样,那笔钱我是不会动的,也不能给王兰,帮得了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我会替你保存好的,等你回来,我还给你,我从来不沾别人的便宜。至于你写的那封信,我也不会看,没有了你,我看那玩意儿又有什么意思?”眼泪涌上眼眶,我捏着酸涩的鼻子,强颜欢笑,“我怎么老是觉得你不会离开我呢?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啊……如果是,你笑一笑,我心里就有数了。”
“我没有开玩笑,”舒梅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热度,“忘掉我吧。”
“忘不掉,忘不掉!”我把手机从耳朵拿到嘴边,发疯似的吼,“你死了这条心吧!”
“李大柱,喊什么喊?这是工作场所!”胡铁锚箭步过来,一把打掉了我的手机。
我捡起手机,继续喊:“想要让我忘掉你,除非杀了我!舒梅,你听着,就是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我要跟你结婚,我要你给我生上一大群孩子,我是不会跟你就此完结的!”喊够了,我把手机挪到耳边,想要听听那边的反应,手机里传来嘟嘟的电流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