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司有一笔钱被人拖着,拖了将近两年。老板许诺我,只要你把钱要回来,我大大的奖励你。
我去找了欠钱的那个人,因为年轻气盛,一言不合,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似乎有威胁人家的意思。
回公司的路上,我被人打了,挺惨,掉了一颗门牙,捂着嘴,佝偻着腰走了一个多月的路。
我去报案,可是凶手一直没有查出来。我知道是欠账的那个人找人打我的,就去电视台生活热线曝光。结果,我接到一个电话,一个东北口音的人对我说,赶紧收手,不然你活不过这个月去。我没有被他吓到,我不相信邪恶会战胜正义,继续找警察,跑法院,见记者,忙得不亦乐乎。只是在闲下来的时候心里有些毛糙,总觉得某一天走在路上会被一块石头把另一个门牙也敲掉。可是直到现在我的这个门牙也安然无恙,跟那个假牙排在一起,洁白如玉。倒是我的辛苦没有白费,那笔钱陆续到了公司的账户。我以为自己会得到奖励,可是我被辞退了,理由是上班时间打瞌睡。我能不打瞌睡嘛,白天忙着要帐,晚上睡不着,担心人家把我从被窝里揪出来,劈头一顿乱棍。当我看见老板跟那个欠钱的人从酒店里出来,拉着手转圈儿的时候,我发现,那就是一个陷阱,从此不再相信任何人的话,包括那些威胁我的语言。
经过一夜的思考,我断定,龙二跟那个曾经威胁我的东北人一样,我不相信他会把我怎么着。
照常上了几天班,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倒是经常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跟胡铁锚闹些不愉快。
胡铁锚似乎听说过什么,被驳得哑口无言之后,总要盯着我看上老半天,目光跟是异样。
我怀疑龙二派人来过我们单位,不然胡铁锚是不会用那种眼光看我的。
我想,龙二既然在打听我,总有他的想法,凡事小心点儿也好。
那天我迟到了,刚在办公室坐下,胡铁锚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直扑正在上网的朱三:“可让我逮着了!这次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朱三撅着屁股往外顶胡铁锚,边关电脑边冲我嚷:“李哥李哥,赶紧关机!”
我有些发懵,这小子什么意思?我根本就没开电脑,关什么机?抬头看胡铁锚:“怎么了,主任?”
胡铁锚配驴似的趴在朱三的背上,伸长胳膊扒拉朱三的手:“不许关,不许关!我倒要看看你整天在网上干些什么……”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敢情是朱三上班时间聊QQ呢。
上个月我妈住院,加上我搬家,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刚上班,朱三就神秘兮兮地跟我说,这几天胡铁锚到了更年期,没事儿就在各个科室转悠,逮到谁开着QQ就检查,一旦发现聊的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就厉声咆哮,就像谁动了他的牛奶。我心里有数,这小子肯定知道我前一阵经常在QQ上谈恋爱,这是嫉妒了呢,因为我没有去见他的表妹。得到这个消息,我立马戒了这个习惯,反正老子已经用不上QQ了。
我朝已经被胡铁锚推到一边的朱三摊了摊手:“没我什么事儿啊,我没开机呢。”
胡铁锚猛一抬头:“当然没你什么事儿!你过来,你看看朱三这是搞了些什么名堂?好家伙,还亲爱的倩倩呢……”忽地站起来,剑指一横朱三,“你,扣除当月奖金,停职反省!”“对,”我坏笑着说,“再让朱三写一份深刻的检查,详细交代他利用网络勾引未成年少女的卑劣行径。”朱三吃多了辣椒似的吸溜嘴:“李哥你咋也这样?和着你当初……”“闭嘴!”胡铁锚用胡萝卜一样粗的指头一戳桌子,“以前发生的事情既往不咎,现在我处罚的是你!”冲我点点头,“你出来一下。”我绕出办公桌,顺手摸了一把朱三的脖子:“小伙子,学着点儿吧。”
出门的时候,我听见后面声音异常,回头看见朱三在冲我拨弄自己的裤裆,样子十分下流,我瞪眼,朱三指了指胡铁锚。
我知道这小子其实是在骂我,他一直以为我跟胡铁锚穿一条裤子。
胡铁锚拉我到走廊西头站住,面无表情地说:“看到我对朱三的处罚了吧?你应该有数呢。说实在的,我一直很迁就你,不然将就你这些天的表现,我完全可以上报领导,让你失业。你知道在上班时间聊QQ这件事情上朱三是怎么说的吗?他说,是你先带头的,还揭发你在上面勾引了一个老姑娘……大柱,不是我说你,你也不想想,网络上能有什么好事儿?凡是在网上跟男人拉拉扯扯的都不是什么好女人!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相信什么网恋啥的,找对象就应该在现实生活中找,网络是虚拟的,现实才是实实在在的……”
“主任,有什么话你直接说好了,”我不想听他唠叨,摇摇手道,“别绕圈子。”
“那好,”胡铁锚嘬一下嘴唇,显得有些尴尬,“大柱,其实我很欣赏你,你在咱们公司算是个厚道人。你是知道的,我……”
“又绕圈子了不是?”我笑道,“是不是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谢谢组织上的关心啊,我有了。”
“那不算,”胡铁锚的口气不容置否,“我不是说过吗?不要相信什么网恋……算了,我直接跟你说吧!很早之前我就跟我表妹打了包票,我说,你的婚姻问题包在我的身上。我把你的情况告诉了她,我说你诚实本分,离婚的原因也不在你,你家还有一处大房子,将来拆迁可以分好几套……我还把你的照片给了她,她看了很满意,说你看上去不像快要四十的人,很年轻,很儒雅。她今年三十五……对,这事儿我得跟你说说,她有个儿子,在她妈那里,她叫潘彩玲,一米七的大个子,身体倍儿棒,银盘大脸,绝对旺夫相……”
“我知道了,”我打断他道,“我真的有了,我总不能多吃多占是吧?”
“你咋就这么犟呢?”胡铁锚怒视着我,像是要吃人,“作为领导,我不会骗你是肯定的吧?她妈是个下乡知青。后来落实政策,我表妹回城了,她妈回不来……你想想,母亲响应毛主席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号召,义无反顾地嫁给一个贫下中农。这种出身的女子,根正苗红,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够出来的,尤为可嘉的是,她父亲一个大字不识的农民,毅然决然地娶了一位知识青年,顺理成章地生下了这么优秀的一个女儿。普通百姓怎么可能生出这么优秀的一个孩子来?所以我说,你应该把握机遇,赶紧联系,然后直奔婚姻……”
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心里一个劲地犯傻,按照你的逻辑,你娶了电视机做老婆,就该生个播音员出来?
再说,婚姻还是应该以“情”为主,只有双方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情,才可以考虑婚姻。我跟你表妹哪来的什么“情”?
脑子一晕,我耐不住性子了,连连作揖:“您行行好,我不找了,不结婚了,网恋也不恋了,我专心工作行不?”
胡铁锚好像对折磨我有瘾,摸出手机,指着一幅照片说:“你看看,多么憨厚,多么水灵的一个女孩子?”
无奈,我随便瞄了一眼,还好,浓眉大眼,很朴实的样子,只是那只剪刀手让人觉得不爽,三十好几的人了,装什么纯纯?
胡铁锚继续往下翻照片,嘴里啧啧有声:“多好,多好呀,你得把握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我不喜欢他手口并用的样子,退到一边说:“别忙活了,我真的不想找了。”
刚要转身,胡铁锚一把拉住了我:“听说纪校长调动工作了,孩子的学费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不行你再去问问?”
我说,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胡铁锚讪笑着摇头:“解决是解决了,可我不是还想办个特困……你是知道的,我太太的工作还是暂时的,属于临时工呢。”
我感觉有些恶心,和着都你们家的好事儿了?哼道:“我没有那个本事,你还是亲自去找找他吧。”
胡铁锚撒开抓着我的手,自言自语:“要不我让我太太去见见他?我不能低这个头……”
胡铁锚就这么个德行,得了便宜卖乖不说,还喜欢装大头。
有一次我们单位来了一个客户,晚上我俩一起陪他喝酒。结束后,胡铁锚捏着皮包对人家说,来得急促,忘记带支票了。对方很大度,笑笑说,本来我也没打算让你们请客。结了帐,胡铁锚还是不走,扶着门框装醉汉,说,我的钱包落在公司了,没法打车回家。本来客户想送他回家,一听这话,开始反感,丢给他十块钱,走了。我也装醉,蹲在一个黑影里呕吐。胡铁锚前后看看没人了,一溜小跑往家窜,脚下冒着火星,头顶上丝光点点,就像一只被蝙蝠追赶的大萤火虫。第二天,他对我说,工作就应该这么干,给公司省钱,自己也不亏。
从那以后,凡是单位再来客人,我一般不告诉他,花销能报则报,不能报就自己填上,我不想跟他去丢那份人。
即使这样,胡铁锚也找我的麻烦,说我影响公司形象,一身小家子气。
忍着恶心回到办公室,看见朱三在垂头丧气地收拾桌子。我问他这是干什么?他死了没埋似的哼唧:“领导发话了,停职反省,我不得收拾收拾回家反省几天?”我笑道,你不用拿胡铁锚的话当真,他让你回家你就回家?上面还有领导呢。朱三撇了撇嘴:“李哥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县官不如现管,我敢不听胡主任的?”我说,要不我帮你出个主意,拽过他的耳朵说,这不是胡主任整天推销他的表妹吗?你主动请缨……朱三一把将我推了个趔趄:“大哥你还是省省吧!我一个三十不到的未婚青年,要个人老珠黄的寡妇?亏你想得出。”
我没觉得自己这话说得多余,只是感觉朱三有点儿不识抬举,难道寡妇就不是女人了?抱着膀子看他继续忙碌。
朱三锁好自己的抽屉,伸过手来让我握:“我走了李哥。以后不一定回来了……”脸上浮出一丝伤感,“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千世界何处不能安身立命?”说罢,长叹一声,抽回手,用手背碰了碰我的胳膊,“李哥,以后不要那么实在,处处留点儿心。”
我感觉他这话里有话,拽住他的手,问:“是不是胡铁锚跟你说过什么?”
朱三推开我,脸就跟抹了一层泥巴似的没有表情:“没有。你好好的……这话算我没说。”
我感觉有必要套套他的话,用康熙熙做引子逗他:“听说财务科的小康要结婚了,估计没你什么事儿了……”“打住李哥,”朱三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兄弟本来就没打算要跟她有什么事儿。结婚结婚,这话你是听我说的吧?告诉你,人家不但已经结婚了,连孩子都快要生出来了。知道不,结婚前人家就怀孕好几个月了……妈的,好×都让狗给操了。她已经走了,辞职了,这下子连你也去了心事了。”
康熙熙走了?这倒出乎我的意料……走吧,都走吧,最好都走干净了,这个公司我是老大。
朱三盯着我看了半晌,过来摸摸我的肩膀,踩着棉花似的往外走。
望着朱三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年初的时候,上海一个客户给我打电话,说我们公司给他们发的货销路很好,让我再发十万块钱的货,货款随后就到。我请示胡铁锚,胡铁锚模棱两可地说,你感觉没有问题就发货。我想,这家公司的经理老钱人还不错,上几笔生意都很顺利,这次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我跟老钱的个人关系也不错,一起喝过好几次酒,连他嫖娼我都在场,他不会让我难堪。就吩咐朱三给他发了货。可是货款一直没有到位。我给老钱打过几次电话,他总是推托,货正在卖着,钱收上来就付款。拖到夏天,我亲自去了上海,几天下来,我被酒淹成了枯草,脑子也成了一盆浆糊,空手而返。胡铁锚大发雷霆,限我十月底把钱要回来,不然要从我的工资里扣。我想,扣完了我也该退休了,难不成我得给公司当一辈子奴隶?就跟老钱说了我的苦处。老钱说,货物积压了,要给只能给一半的钱,再说,这笔钱你也花了不少。
人家这是在要挟我呢,都是因为我贪小便宜……
在上海的时候,老钱给过我一万块钱,当时喝晕乎了,我以为这是我应得的报酬,没几天就花光了。
现在人家提出这个,我算是吃了哑巴亏。只好敷衍说,行,过几天再说。
我打定了主意,下次把他约来,让甄七冒充黑社会吓唬他一番,不信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家伙不怕死。
正寻找借口想骗老钱过来,出了点儿差错。
那天胡铁锚找我,直奔主题:“你在上海花的是公司的钱?”
我一下子想到是胡铁锚找老钱,老钱以为我反水了,跟我玩釜底抽薪,连忙和稀泥:“没有啊,我花的是差旅费,不是通过你报的吗?对,吃喝过几次,那都是人家搞的局。”胡铁锚冷箭一样的眼睛射了我老半天,估计套不出什么话来,丢下一句“你好自为之”,扯身走了。我想,好自为之就好自为之,尽管我花过钱,可是那笔货是你胡铁锚同意发的,朱三可以证明呢,不想下岗,你也得替我顶一阵子。
现在想来,这事儿胡铁锚肯定对朱三透露过,不然朱三不会说那样的话。
行啊,老胡,那咱就走着瞧,大不了咱俩一起给公司当奴隶。
无聊地抓起一张报纸,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本市破获一起重大强奸案。匆匆浏览下来,我的心情变得异常糟糕。那上面报道的是李晶晶的案子,隐约可以看出我的影子,因为那里面有“据犯罪嫌疑人李晶晶的前夫李某某透露……”这样的字眼儿。这让我感到无比愤慨,这事儿与我有什么关系吗?想一把扯碎报纸,后面的一段内容又吸引了我。里面说,几名歹徒持枪闯进一家商店,砸毁柜台,勒索老板,当地警方接到群众举报,迅速出警,破获了一个涉黑团伙。题目像一幅对联——“歹徒夜闯百货店,警**手擒凶顽”。我想,再加上一个横批就好了。正思考着用什么词好,这条新闻的最后几个字让我的心懔了一下:团伙头目龙某某到案,正在接受警方调查。
我料定这个龙某某就是龙二。好啊,这条恶棍早就应该接受调查了。
前天我听以前的一个邻居说,有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去过我以前住的地方,鬼鬼祟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可以肯定,那几个人一定是龙二的手下。
管你什么意思呢,这下子你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我这里正胡思乱想,舒梅来了电话,问我中午在哪里吃饭?我打起精神,笑笑说,还能去哪里?公司中午有盒饭呢。舒梅啧啧地称赞我会过日子,将来能从牙缝里挤出个比尔盖茨来。我嗯嗯着,开玩笑说,要不咱们一起出去吃,我勒勒裤腰带,铺张一把,咱们去海吃一顿排骨米饭。舒梅说,我不吃肉,怕发胖。我说,那就去香格里拉吃海鲜。
舒梅吃吃地笑:“就你那点儿工资啊,歇歇吧,攒着将来给孩子买尿布吧。”
我的心一紧,脑子里竟然出现这样一幅画面:我和舒梅牵着一个漂亮小孩儿的手,走在沙滩上,背景是苍茫的大海和碧蓝的天空。
“谁跟谁的孩子?”这话一出口,竟然吓了我自己一跳。
“我和你的呀,”舒梅的笑声一下子大了起来,“傻瓜,你不是经常说想要个女儿吗?你现在又没有别的女人,不是跟我的,还是跟谁的?大柱……”舒梅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这几天我想好了,我要跟你过一辈子,我跟我妈说了,说你是个好人,我妈说,要嫁就嫁个好人……大柱,过几天我带你去看我妈。我妈说,只要人品好,就把闺女给他……”她似乎说不下去了,在那边轻轻地喘气。
舒梅当着我的面说过好几次我是个好人,每次说完,眼圈都是红的,这让我很是纳闷,总觉得她以前的男人不是好人。
她每次来我这边总是开着一辆蓝色轿车,人下来,车留在胡同口酱菜铺的门口。有一次我跟她开玩笑,说这辆车是不是我的前任给你买的?她用车钥匙指着我的鼻子说,那你的自行车是不是你前妻留给你的?我知道她生气了,无话,一口唾沫咽下去,肚子都胀起来了。
有一天晚饭后,我俩在家看电视,我指着一个正飞在天上追赶一个和尚的道士说,瞎飞什么呀,要是我,直接一刀砍过去。
舒梅一把攥住我的手,仿佛我的手里真的握着一把刀:“不能这样,那是坏人才干的事儿!”
我把她搂在怀里,她在我的怀里哆嗦,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我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从此不敢再说过分的话。
我走到窗前,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想,在街上,在喧闹和忙碌中,在不为人知的生活里,究竟隐藏着多少关于爱情的秘密?
我想对着窗玻璃映出的那个李大柱思考人生,可是不一会儿就把对面这个家伙思考得跟个生人似的,怎么看怎么不得劲。
拉倒吧,不管她有过什么样的经历,我必须接受,谁让我看上她了呢?一瞬间,我下定了决心,迎上去,接受快乐与摧残。
外面有人在唱歌: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爱你,
有没有曾在你日记里哭泣,
有没有人曾告诉你我很在意,
在意这座城市的距离……
感觉眼圈有些刺痒,我搓了一把眼皮,说:“过几天我跟你去见你妈。”
舒梅说声“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在电话那头喘了一阵气,幽幽地说:“我要是跟你说实话,你不会不要我了吧?”
难道她还有什么重要事情瞒着我?我想知道。
可是没等我开口,她继续说:“其实我没有结过婚,我说我是离婚的,那是骗你的。大柱,打从一开始接触,我就看上你了,我觉得尽管你有些玩世不恭,可是你的心眼儿好,身上没有坏毛病。最让我动心的是你老实本分,不狂气……”
“你还是别表扬我了,”我觉察到她想哭,连忙拦住话头,“咱们才接触过几天呀,你怎么就知道我老实本分?再说这种事儿你骗我干什么?其实我巴不得你不是个离婚的呢。”说完,我有些失落,当初我真的想找个离过婚的对象,你竟然未婚……
转念一想,我又笑了,这样更好!我一个离婚老男人,找个未婚大姑娘,这是老天爷在眷顾我呢。
舒梅在那边说:“反正我骗了你,这是我的错。开始我是怕你不要我,才撒谎的。”
“你别不要我就好,”我胡乱打岔,“我还感觉自己赚大发了呢……还记得那天我要留你住下,你骂我是个色鬼吗?”
舒梅顿了顿,噗哧笑了:“对,那天你的表现就是一个色鬼!”
大概是上个礼拜天,王兰搬过来了。晚上我跟舒梅一起帮她收拾屋子。王兰的破破烂烂真不少,我们一直忙到了半夜。
回到我的屋子,舒梅去卫生间洗澡,让我等在外面。
因为卫生间里没有淋浴,需要用脸盆一盆一盆地冲,所以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格外杂,搞得我七荤八素,心乱如麻。
我猜想,这么晚了,她不回家,连个电话都不给她妈打,还主动去洗澡,估计是想留在这里把自己的下半生托付了……一时间,我燥热不堪,就像吞了炭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脱光衣服躺在了床上,心想,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我还跟你装什么?就这么着吧,你一旦出来,一看我这个姿势,自然明白,到时候……那一刻,我的心情无比敞亮,就像电影里抗联战士憧憬赶跑日本鬼子一样。
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一声嘿嘿还没嘿出来,我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万一人家没有这个意思呢?千万别弄成当年跟小芬那事儿,好事不成反倒把人给吓跑了,那将前功尽弃。慌忙下床,找个床单拦在腰上,不让这个念头再来打扰。
我这里稳住了,我的二弟却不干了,倔脾气上来,怎么收都收不住,帐篷支得老高,比周正龙拍的那只老虎还威风。我知道跟它来硬的不行,干脆闭上眼睛,尽量去想那些伤心事儿,诸如受骗下岗,遭人痛殴,被老婆遗弃之类的,希望它能配合我,可是它不听我的,甚至探出头来怒目相向,宁死不屈。我这里正按着它的脑袋跟它厮打,舒梅出来了,看架势像是要抱我一把,可是低头一看,顿时花容失色,跳出三尺远,娇喘一声,猛地甩了我一毛巾:“李大柱,你是个色鬼吧?”没等我解释,她抓起自己的衣服,扭身撞了出去。
我**着身体去追,一下子绊倒在门槛上,喊一声“当心着凉”,感觉嘴里漏风撒气,这才发觉自己的假牙没有了。
好歹摸到假牙,按上,人家已经没影了。对面蹲着一只懒洋洋的猫,它一边用不屑的眼神看我,一边贴着墙根慢慢吞吞地走远了。
灰溜溜地回屋坐下,我感觉自己被“肢解”了,身体在里面,灵魂跟着舒梅走了,死无全尸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晕乎着给她打电话解释,她在那头嘻嘻:“我没生气呀,我只是感觉你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等着吧,好好表现,早晚给你。”
一想这事儿,我又来了精神:“要不我中午不吃盒饭了,咱们出去吃。”
舒梅说:“不了,我中午有事儿呢。”
我有些恼火:“那你打什么电话?”
舒梅说:“人家那不是想你嘛……好好上班,晚上我过去,我要跟你喝酒。”
喝酒?这倒让我感觉意外,她从来不喝酒的,甚至连闻到酒味都皱眉头,今天这是发的哪门子神经?
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舒梅不回答,轻声说:“刚才王兰过来找我,她在商场找了份清洁工的工作,要把多多送到我这里。”
多多是王兰的女儿,很乖巧的一个小姑娘……我说:“那好吧,晚上再说。”
我早就发现舒梅是个菩萨一样心慈的人。有一天我们吃完饭出门溜达,在步行街看到一个脖子上挂着求救牌子的女孩跪在那儿,我知道那是个骗子,绕过她就走。走出去好远也没见舒梅跟上来,走回去一看,舒梅在扒拉自己的钱包,除了那沓一百元的,零钱都给了人家。我想告诉她,你看到的是假相,没等开口,舒梅就说,不管是不是真的,那个女孩肯定有难,应该帮她一把。这话好像是在埋怨我的心硬。
没走多远,遇见一个问路的老太太,舒梅丢下我,拉着老太太的手走了,看样子是想直接送她过去,或许还有点生我气的意思。
现在她又给自己拾心事了……挂了电话,我忿忿地嘟囔了一声:“王兰真是得寸进尺,当我们两口子是开福利院的?”
我发现王兰就像鲁迅笔下的那个祥林嫂,逮着个人就絮叨她的那点破事儿。开头总是这么一句:“都怨我的命不好……”然后就扳着手指历数自己的苦难遭遇。第一个男人是个货车司机,能干又憨厚,可惜他死了,是被她给“方”死的,肺病,一口气没上来,活活憋死了。第二个男人在机械厂当车工,那天发工资,他答应娘儿俩要割肉包饺子的,正在床子前数钱,头顶上掉下来一块铁,死了,死的时候,手里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工资。“多多他爸死得好惨,临死也没能吃上饺子……”每当说到这里,王兰总是要用一根指头戳自己的胸口,“我命里克夫呢,我就不该再嫁人,我就不该把多多生下来。都怨我的命不好,我爸爸活着的时候这样说,我妈活着的时候也这样说……”
院里的人开始还陪她抹几把眼泪,后来烦了,都躲着她,甄七见了她就嚷:“王姐,下次嫁人首先考虑我啊!”
王兰也不恼火,摇着手笑:“谁不怕死就来娶我……”然后颤颤巍巍地走,就像一个老太太。
那天傍晚,我去市场买菜,看见王兰在市场外面摆摊,眼前一溜裤衩和汗衫。
多多坐在不远处的一个马扎上,安静得像个毛绒玩具。
我蹲过去,逗多多说话,让她喊我叔叔,多多瞪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看我再看看她妈,摇头。
王兰说,多多乖,喊叔叔,喊了,叔叔就不会跟咱们要房租了。
我感觉有些没趣,说,王姐,你要是实在困难,房子就先住着,没人催你房租。
王兰说,他大哥你别误会,跟你闹着玩呢,这叫幽默你懂不懂?多多她爸就懂……
我赶紧岔话,说我懂,等你有钱了就记着付我房租。
王兰说,等多多考上大学,一毕业,我就有钱了,到时候给你双倍的房租。说完,捂着嘴笑,笑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不说话,王兰继续说,多多她爸爸什么也没给她留下,就留了一个电子琴,是雅马哈牌的。
“她爸爸要让多多当音乐家呢……”
“对,多多将来肯定有出息。”
“他大哥,你家大嫂是个老师,能不能让多多去她那里上学?”王兰抱过孩子递给我,“你看,我家多多是个多聪明的孩子啊,不到五岁就会弹好多曲子,”接着就唱上了,“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里的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开颜……”
我捏捏多多肉肉的小腮,说:“那你就跟舒梅商量商量,没准儿她能同意。”
说完,我的心里酸酸的,你拿什么当学费?况且人家那里也不是学音乐的。
“他大哥你不懂幽默呢……”王兰抱回了孩子,“我家多多要上幼儿园了,我刚给她报了名的。”
这话我有些不太相信,上什么幼儿园啊,要是有钱你早就让她上了。我说:“多多该上大班了吧,上一年幼儿园就该上小学了。”
王兰点点头,把孩子抱得紧紧的,生怕被人抢了去:“嗯哪。先上小学再上初中,然后上大学,学钢琴,当老师,赚好多钱……”
我摸摸多多的脑袋,站了起来:“多多,以后让你妈再给你找个爸爸,一切都会实现。”
多多在她妈的怀里扭:“我要爸爸,我要爸爸……”脸上突然挨了一巴掌,多多哭一声,卡壳似的又憋了回去,眼泪簌簌地流。
我想斥责王兰不要打孩子,可我无法开口,我看见王兰在哭,抱着多多,在夕阳里抖成一团。
得,房租我暂时不要了……想到这里,我叹了一口气,不看别的,看多多我也不能要房租了。可是王兰也太拿自己不当外人了,房租拖着,竟然又想把孩子推到舒梅那里。这个女人也太“幽默”点儿了吧?不行,咱固然心慈,可是咱不是慈善家。
钱,都是钱给闹的……我拍一下桌子,张口就喊:“朱三儿,走啦,领工资去!”没有回音,这才想起,人家朱三回家反省去了。
抬头看了看表,十点多了。好吧,领工资,吃盒饭,下午打上一个小盹儿,买鱼买虾回家伺候未婚妻也!
去财务科领工资的时候,我的心凉了半截,工资被扣了一千。我还答应两个穷鬼要“施粥”呢……胡铁锚,你不是人养的。
我盘算好了,第一步先找朱三帮我证明是胡铁锚同意发那批货的,要扣工资就一起扣,然后骗老钱过来,给他个好看。
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我看见胡铁锚从碗里捏出一根头发嚷嚷,好像是怀疑谁给他下毒,让人家站出来,他要报警。
我幻想着,胡铁锚手里捏着的不是一根头发,是一只铁钩子,吃下去,连肛门给他钩出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