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公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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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凶手当然没有找到,胜春哥认定是张小胜报复他,可是气的直哆嗦的二大爷找到张小胜时,所有的孩子都证明他和大家在玩游戏,没有证据他敢怎么样?

    闻讯赶来的妈妈也火了,象疯了似的和二大爷吵起来:“胜春不懂事也就算了,你当长辈的也来欺负人?这么多人看着呢,他会分身术?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在这看着呢,俺家胜儿从小老实,他能干出这事?好!他二大爷,这孩子我不要了,俺交给你处置了,你拿把菜刀把他剁了俺都不管!”

    “妈~~~”张小胜眼泪汪汪,哭的象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张小冬对妈妈的话信以为真,抱着张小胜不撒手:“俺不,俺不,俺不让哥哥死,哇……”,他也号啕大哭起来。

    二大爷只是心疼儿子,一时气恼才想也不想就按着儿子的分析找上门来,可是人家大人孩子一块哭,他个大男人,这一来倒成了上门欺负人,眼见围拢来的村民议论纷纷,弄的他十分尴尬,他吃不住劲儿了。

    这时在大队当书记的大大爷赶来了,一瞧全是自已家的人在全村面前出丑,气的脸都青了,他大吼一声道:“都吃撑着了?没事的都回去睡觉,有什么西洋景好看?”

    吼退了村民,他又冲着二大爷没好气地说:“你瞎扯什么蛋?一个七岁的孩子有这心眼儿?你家那个胜春,仗着你那点势,一天也没点正经事干,还指不定得罪了谁呢?去俺家里拿瓶獾油给他抹抹,你也该管管他了,别老给他撑这腰。”

    大大爷还是颇有威信的,二大爷便闷着头走人了。大大爷转头又劝张小胜母亲:“俺说老九家的,算了算了,谁家的孩子谁不疼啊,听说胜春都烫吐噜皮了,要是感染了脚还不废了?也难怪你二哥着急,行了,你也别生气了啊,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这么晚了,早点回去吧”。

    大大爷是张小胜妈妈和爸爸的婚姻介绍人,在兄弟之中对他们家又比较照顾。而且大大爷比张小胜的爸爸大二十多岁,确实具有长兄如父的威严,所以妈妈也就不吭气了。

    一家人往回走,半道上,妈妈停住脚,忽然盯着张小胜问道:“胜儿,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张小胜斩钉截铁地道:“不是俺!俺真的没干过!”

    满天月色,照着一张稚嫩的小脸,星光在他的眸子里闪闪发光。

    妈妈信了,说道:“嗯,那咱回家,谁想随便欺负咱,那可不行。你二大爷再找你碴儿就告诉娘!”

    “哥!方才狗子他们一伙打的可猛呢,俺到处找你找不着,你去哪了?”趁妈妈去洗脚的功夫,张小冬钻出被窝,挤进张小胜被窝诡异地笑着问。

    “睡你的觉去,俺还能去哪儿,他们人多,俺藏的地方秘密呗!”张小胜心里惊了一跳。

    “嘿嘿!”虎头虎脑的的弟弟笑嘻嘻地钻进了自已被窝,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悄声说:“俺就知道,俺哥可本事着呢。你放心,俺这回绝不跟妈说,跟谁都不说!”

    张小胜扭头看去,弟弟仍然闭着眼睛,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嘴角向上勾起来,笑的特别甜。

    张小胜哼了一声,把腿伸过去在弟弟屁股上踹了一脚,也扭头睡了。

    胜春哥这次吃了大苦头,他的脚肿的跟粽子似的,抹了獾油也疼的难忍,便搬个板凳坐在他家的门洞里,那儿通风、凉快。然后把脚搬上凳子,手里拿着一把大蒲扇,呼嗒呼嗒地跟脚扇凉。

    张小胜去育红班上班时,背个破帆布做的小书包,时常撅答撅答地从二大爷家门口经过,虽说张小胜每次都目不斜视,两人的目光如刀似剑的早不知暗里交锋几回了。

    张小胜常暗自庆幸育红班的老师是三大爷家的大哥建国,这要是二大爷家的孩子,只怕他就有得苦吃了。

    那时农村的老师很多只是识的几个字就聘来教书了,也没那多规矩讲,育红班的小孩子淘气时建国大哥就让惹事的孩子互扇嘴巴,孩子们一开始扇的都很轻的,不过又要瞒过老师故意扇重些,打在脸上还得不太痛,这火候可不好掌握。

    时常打着打着我嫌你重了,我也加重些,最后变成拿出吃奶的劲儿互扇不已。所以很多祖国的花骨朵儿放学回家时,小脸蛋都是红灿灿的,因为张小胜是老师的堂弟,这苦头便没吃过。

    秋老虎渐渐失了威风,二大爷家门口脚上扇风的一景也消失了。

    这天傍晚放了学,张小胜背着书包呼呼答答地跑回家,只见弟弟穿着开裆裤,双手摆做方向盘的样子,骑着那头老母猪正做出开车疾驶的样子,嘴里还嘀嘀嘀地慕仿着喇叭声,小妹跟在猪屁股后边,她穿着红肚兜小裤头,头顶一支冲天小辫,奶声奶气地喊着:“下一站是北京天安门……”

    张小胜喊了一嗓子:“下来,别玩了,今晚村里放电影咧,赶紧吃完饭去占窝儿!”

    弟弟一听欢呼一声,便从猪背上跳了下来,小妹和跟屁虫似的跟在后边,风风火火地进了屋。

    这顿饭吃的香,也吃的快,张小胜一直不停地向外张望着,弟弟妹妹刚扒拉了几口,他便催促着,扛起俩小板凳要领着他们去看电影。

    放电影的地方就在村里场院那儿,也不怕出什么事情,而且张小胜照顾弟弟妹妹也不是一两天了,妈妈便放心让他领着去了。

    他们来的很早,不过还有更早的人,银幕已经拉好,银幕正面已经坐了好多人,背面人却不多,张小胜赶紧过去抢了个好位置,支好马扎,兴奋地等着电影开演。

    这是一部战争片,年幼的张小胜没有记的它的名字,实际上他也没有去记,银幕上一出现放着万道金光的“八一”图案,响起那嘹亮雄壮的乐曲声时,他就兴奋的瞪大眼睛,等着出现第一个镜头了。

    电影很好看,看到八路军被日本兵追赶,藏到水里含着一根芦管,鬼子的大皮靴就踩在头顶不远处时他就紧张的透不过气来,看到八路军藏在卡车里进入鬼子的据点,猛地一掀帆片乱枪横扫时他也跟着大呼小叫。

    这一天很开心,等到电影散场了,张小胜扛着小马扎领着弟弟牵着妹妹回家,却意外地发现妈妈红肿着双眼,好象刚刚哭过。张小胜慌了,可他无论怎么追问,妈妈都不说话。

    从这一天起,家里的气氛骤然压抑起来,妈妈的脸上再没有微笑,姥姥也让大舅载着赶来一趟,不知和妈妈说些什么,那时总是把他们赶到外边去玩的。大大爷更是经常阴沉着脸赶来,和亲家母见个面,一起说事情。

    渐渐的,张小胜才从村里人们的议论中隐约知道了一点真相。原来张小胜的父亲已经入党提干了,他原来刚入伍时做警卫员的那个老团长调回了这支部队,成了一把手。

    他的父亲先是提了干事,现在又升为连队的代理指导员。部队上有一个女兵,对他很有些意思,在她的追求下,父亲有些心动了,便委婉地写信回家,透露了想离婚的意思,想试试家里面的反应。

    大大爷勃然大怒,爷爷死的早,他实际上就象爸爸的父亲一样,安排他参军、给他介绍对象,现在父亲提了干了,要做陈世美,这是大大爷万万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拍了一封加急电报,说自已重病要死了,要把老九从部队诓回来。这几天忙忙碌碌的,就是一家人商量着他回来之后的解决办法呢。

    别看张小胜的父亲张志勇已经是连指导员了,可是对这位亦父亦兄的长兄,他却从小存着敬畏。听说长兄病重,张志勇立即向部队请了假,匆匆返回了家乡,他事先拍了电报,却没有人去接他。待他回了村,已是傍晚时分了,家也没回,他就先去了大哥的家。

    他要回来的消息家里已经知道了,也提早的做了准备。家里六个哥哥全都是本村的,两个姐姐嫁去邻村了,也都找了回来。张志勇到了大哥家里,大嫂出来开的门,见了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当先向屋里走去。

    张志勇顿时便忐忑起来,还当大哥已经病危不起,匆忙的进了堂屋,他便不由一怔。七兄弟长大成人,全都分家另过了,这祖屋是由长子继承的,因年代久远,这堂屋深而阔,阴气重,光线也不足。

    他一进了屋,一股子旱烟味便扑面而来,只见里边左右分开坐了满满一屋子人,张志勇唬了一跳,还当大哥已经走了,急忙走上两步,问道:“这是……二哥?三哥?大……大哥?”

    只见张氏家族的老大张志强端坐在堂屋正前方,手里夹着根“大生产”,蹙着眉头抽的正凶,张志勇愕然站在那儿,又唤了一句:“大哥?”

    张老大掸掸烟灰,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徐徐道:“老九啊,你现在回来了。你的哥哥、姐姐,咱张家这一大家子都在这儿呢,咱们一家人有点儿在这说道说道。”

    张志勇此时已经明白上了当,大哥这是把自已诓回家来开批斗会了,可这时所有的兄长和姐姐都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听着。

    “?!现在是新社会了,不讲那封建的东西,俺也不请家法、也不让你祖宗牌位前跪着,毕竟……你还是队伍上的人嘛,俺、你、你二哥,都是党员嘛。那咱们就谈谈这个思想作风问题!”

    张老大把烟头扔地上,抬起千层底的黑布鞋碾了碾,咳嗽一声说:“为啥叫你回来,你心里亮堂着呐,俺给你留脸,不说那么清楚明白。你现在……出息了,是吧?穿上四个兜兜的衣服了,是干部了,可是干部就能当陈世美了?”

    堂屋里鸦雀无声,张志勇站在堂屋前,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张老大是大队上的书记,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根本也不容张志勇插嘴,张老大说完了,啪地把桌子一拍,说道:“今天叫你回来,当面锣、对面鼓,咱把话掰扯明白。

    老九啊,你家里的容易吗?啊?一个人在家里,顶着日头下地,戴着星星回家,里里外外就一个人忙活,还拉扯着三个孩子,你那心不是肉长的???你出去几年,这良心让狗吃啦?

    俺告诉你,老九,别觉着在外面当了几年兵,你本事了,就不服管了。俺张志强也是组织里的人,你要是敢丧良心,做出那天地不容的事来,俺去公社开封介绍信,去你队伍上把你这点事都给你抖露出来!”

    张老大说的声色俱厉,说完了又点着了一根“大生产”,老二磕磕烟袋烟,又充了回红脸,然后各位兄长姐姐们一通劝,张志勇单枪匹马哪敌得过八大金刚,那本来就只是动了歪心思,还未敢付诸行动的一点念头顿时被打击的烟消云散。

    可怜的张代指导员在开过群众批斗大会之后,又灰溜溜地跟着大哥回到家中,给媳妇道歉,次日又跟着大哥去向丈母娘和大舅哥赔罪。这一通折腾,那富易妻的念头他这一辈子也是再不敢生起了。

    可张老大还不放心,他思忖再三,给张小胜的父亲下了最后通谍,既然是干部了,就可以家属随军。要他回部队后马上办理,如果他不办,大大爷就要亲自去部队,向他的上级领导反映问题。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张小胜没能等到那要让他扬眉吐气的枣树长大,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旧居。房门落了一把锁,锁住了他童年乡村的记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