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也许回过了神,范司令看着我们,没有喊口令,让我们随意地歪歪斜斜杵在那里,说:“看到了吧?一个联队,就一个联队就够吓死人的啦,这仗怎么打?”
“你奶奶的,做汉奸!……”我嘀咕,声音小得只有我能够听见,可我的脚被李勇奇用力地踩着,我顿住了,可他仍狠狠地踩着我,我忍着。随着一声响亮的“开拔”声,踩着我的脚松开了。
我们往我们新的住地行进,从此加入那长长的黄色人流中,跟随日军的屁股,肚里装着满满的食,端着锃亮刺刀的三八步枪,对着我们自己的同胞,在自己的国土上转悠。我们开始了汉奸的生活。
我们十几个人在院子里郁闷地坐着、蹲着或斜拉着身子,其他的人也各自蹲在他们的房间。这是我们的临时住地,一个跑空了人的财主家。
我蹲在门边抽着李勇奇给我的烟,看着不远处的两个端着枪的兵,他们面对着我们。我的周围不时有抽泣声和重重的碰撞声,我的同袍在哭泣,在无谓地砸打桌椅板凳,宣泄着内心烦闷。
狗尾巴狠狠地扇了马蹄子一个耳光,马蹄子在狗尾巴胸脯上狠狠地回了一锤,他们让对方打着,没有谁躲闪,一来一往,都在默默承受着拳头和耳光。今天他们是动手不懂嘴。我们麻木不仁,静静地看着,漠然的眼神注视着他们。狗尾巴鼻血滴在肮脏的衣领上,马蹄子抹了一下脸,鲜血涂得满脸通红。
许久,狗尾巴回击了一下,说:“够了吗?无聊。”
马蹄子也改成了扇耳光,对着狗尾巴扇了过去,又等着对方的耳光回击。
“打你个狗汉奸,打死你。”狗尾巴说着,又扇去一个耳光。
“打死你,打死你,你个汉奸狗尾巴。”马蹄子这次不是扇耳光,而是扑上去,抱着狗尾巴,开始了嚎,狗尾巴也变成了嚎――两个人紧紧的抱着号嚎。
“狗尾巴耶~,丢死人哒嘞~,……”
“马蹄子哟,我操你奶奶哟,汉奸做不得哟……”“何搞喽~,真的做黄狗子的尾巴了啦~”
“是的耶~,就是你总叫我狗尾巴。呜呜~就成真的尾巴了啊~”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抱着嚎哭,一唱一和,拖着长长的腔,哭的那么热闹。
细屁股蹲在角落里嘤嘤地哭着。钱五靠着一张破桌子斜歪着身子嘴里发着喔喔的声音。蚂蚱捶着狗尾巴的背哝哝说着,“没得法呃,没得法……”
大多数人阴着副脸,抹着泪水,李勇奇又在吱吱地磨着牙齿,我瞅着门前不远几个端着枪的兵,凄然地呆看着。那几个当兵的是范司令为照顾我们特意安排的哨兵。谁都清楚他们在干什么。我们的住地周围都是日军,我们根本用不着放哨。
李勇奇拍拍屁股上的灰,站了起来,说:“听着,弟兄们听着,谁也别乱来。你马蹄子狗尾巴也别再嚎丧了,娘们啊你?弟兄们今个儿是一窝子了,互相扶撑点。我们虽不是什么刘关张结义兄弟,落难时就比什么兄弟父子都亲。今个儿不比平日在家过日子,邻里为了一瓜一秧可以别扭几辈子,我们都是落难人,上辈子作的孽今儿一起还,说得好听也是缘分,打不散的交情,互相扶撑也许还有个盼头。再说我们都是粗人,粗人有粗人的好,直道,可今儿是日本人手下的活,不好好干说错什么话都是跟自个儿过不去,也是跟大伙儿过不去。一个人死了就一条命,别连累了弟兄们,互相给个提醒,说什么干什么都先思量着,别由着性子。当国军也罢自卫军也罢,就是做汉奸,难听点,只要不作恶作歹,不残害同胞,凭着良心做事,总会有个出头的日子,即使一辈子做汉奸那也有个盼头。今儿汉奸俩字就讲到尽头,自己骂着自己心疼,还给别人个把柄,以后可别再说汉奸俩字。我丑话在前头,我操你们这份心,谁做出昧良心的事老子不认他兄弟。”
“那是那是,李哥今后就是我们的头儿,都听李哥吩咐,刀山也好火海也好,你李哥吩咐一声,咋兄弟没得二话,往刀山上爬,往火海了跳。”蚂蚱有些动情,蹲着地上说。
“咯样要得,就是咯样。哪个不听老子搞死他。不为,你读书人也要听李哥的,你莫坐着那里不做声。你也吭个气呀,说说今后咋办刹。”马蹄子早就停了嚎哭,听着李勇奇说完了话。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