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帏幔,拂开一角轻纱,便见着那床榻上静卧的女子,面如白纸,清眸紧闭。
几个宫女围住她,掩着嘴,欲哭,却不敢,似怕扰了这女子的清梦。
“清河……”
禁不住地,苻坚轻柔地呼唤,奔到床边,小心鞠起那苍白纤弱的面庞。
“陛下!”几名宫女齐齐跪下磕头:“请陛下救救夫人!救救夫人!”
苻坚摸着了慕容夫人的手。如十四岁那般细弱而无力,几乎感觉不出脉搏来。
“太医!太医!”
苻坚压低了嗓子呼喝,也似怕惊醒了这沉睡了般的女子。
两名浑身湿透的太医上前,小心把了脉,又将眼睑翻开查看了,便一齐跪下:“请陛下节哀顺变!”
苻坚大怒,指着慕容夫人微微起伏的胸口,压着嗓子吼道:“她还有气息,你们没看到么?”
太医额上不知是汗还是雨,只是不断磕头,不敢言语。
这时,慕容夫人的手指轻轻动了一动。
只那一动,苻坚立时惊觉,忙揽住她,小心将她依在怀里,柔声道:“清河,清河!”
慕容夫人的眼睫霎动了几下,终于,吃力地张开,露出一双雾气冉冉的眸子,不再清如水,却如初生的婴儿般,转动半天,都似找不到焦点。
她轻轻地叹息:“好黑啊,为什么不点灯呢?”
苻坚抬头,儿臂粗的蜡烛高烧,却被门缝的风,吹得扑闪不定,连银白的帏幔,也宛若拂拂欲动的暗影,挥之不去地飘荡着。
“快,快,多掌几盏灯来!”苻坚说着,将慕容夫人拥得更紧些,说道:“别怕,是……是没点灯。”
慕容夫人便笑了。
很轻柔的笑,在灯光下迷离如梦。而她也似在梦呓:“是你么?你来了么?”
她指的,是他么?
他已经十年没有留宿在她的紫宸宫了。
这十年,紫宸宫对慕容夫人来说,只是一个华丽的牢笼罢?
她又怎会在梦呓时,还问起他来?
苻坚迟疑一下,到底低低地回答:“嗯,我来了。”
慕容夫人舒缓地叹息:“知道么?我刚才又做梦了。”
苻坚问:“什么梦?”
“梦见……铜雀台啊!你和我说……你不需降秦,你只需降我苻坚一人……”慕容夫人笑得无邪而灿烂,一如十四岁时那个无畏无惧的天真少女,连声音也娇侬起来:“知道么?那时,我好恨你……”
恍惚,时移世易,又是铜雀台,冷风瑟瑟间,两个胸怀天地的男人,对着那个少女畅朗而笑。
少女说:“我不降秦,绝不降秦!”
苻坚回答:“清河公主,你不需降秦,你只需降我苻坚一人!”
年少的清河公主扬着细细的眉,高声挑衅:“你可以降天下人,却降不了我!”
看着清河公主高傲地迤逦一条明霞般绯红的长裙从身畔走过,尚是飞扬跋扈年华的苻坚大笑:“我们可以赌一赌,我能不能降得了你!”
亡燕曾经的君主和太后,在使臣传递苻坚旨意后,几乎毫不犹豫,将他们的公主双手奉上,如同奉上一份虔诚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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